伊莉討論區

標題: 馥梅 -【主子妻奴之】一品丫鬟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27 05:15 PM     標題: 馥梅 -【主子妻奴之】一品丫鬟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27 05:12 PM 編輯

【小說封面】

[attach]118556260[/attach]

【內容簡介】

他可是信陽王府三少、動動手指就能撼動各界的飛鷹閣準閣主,
因一時大意,誤中太子奸計,墜馬摔成了殘廢,
連神醫都只有兩成把握治好他,她算什麼東西,
小小丫鬟居然敢口出狂言,賭三年內讓他正常行走?!他當然跟她賭!
期間,他忍受她不人道的各種折磨、吃她各種怪食材烹煮的料理,
最後竟奇蹟似的站起來了,且在日夜拌嘴中,他喜歡上她的陪伴,
為此,恩准她成為唯一能近身伺候他的女人,
這恩寵卻招來王妃眼紅藉故要杖斃她,幸好他及時趕到救下她,
探究緣由,竟是她不屑成為他的通房丫頭、不和人共事一夫!
他哪裡配不上她?為了讓她再也離不開他,他寵著她、慣著她,
不料時光匆匆,她的五年合約就快到期,她仍心念要走,
這時剛好傳聞「皇上病了」,有意篡位的各方人馬蠢蠢欲動,
為了勞動皇上開金口讓她成為他的妻,累得他動員飛鷹閣暗中平亂,
以為將她護在府裡便能保她安全,哪知,她竟自個兒入虎口?

【出版日期】  2014/1/3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920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27 05: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1 10:50 PM 編輯

楔子

       熱鬧的市街,行人熙來攘往,叫賣 喝聲此起彼落。

       玉品軒,是整個王朝最有名的珠寶首飾鋪子,非權貴不得其門而入。

       此時,玉品軒懷安城分鋪的大門旁,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那裡,久久也不見動一下。一身滿是補丁的破舊衣裳、髒汙的身子、雜亂的頭髮,昭示了此人乞兒的身分。

       路過的男男女女,有的視而不見,有的下意識繞開,有的厭惡的啐了一口,加快速度離開,有的即使臉上有些憐憫,卻也沒打算上前。

        不知過了多久,玉品軒的大門緩緩開啟,一名打雜的夥計拿著掃帚走了出來,打掃鋪子的門面,瞧見蜷縮在角落的人影時,微微一愣,旋即上前。

       「喂,這兒不是你能待的地方,趕緊走開!」夥計用掃帚戳了戳小乞兒。

        久久不見反應,夥計臉色微微一變,大著膽子又靠近一步,蹲了下來,手微顫的伸到小乞兒的鼻下。

       「沒、沒氣兒了,死……死人了……」夥計驚慌得跌坐在地上,旋即手腳並用的向後蹬了幾下,一轉身連滾帶爬的奔進鋪子裡,嘴裡喊著,「掌櫃的,不好了,門外死人了!」

       就在夥計奔進門的同時,那小乞兒的手指突然顫了顫,一聲細細的抽氣聲響起,緊接著一聲嗄啞、虛弱無力的低咒傳來—

       「Damn!」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27 05: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1 09:53 PM 編輯


第一章

       秦樂樂凝視著窗外一片雪白的景色,淡漠的表情透露出些許凝重。

        連下了三天的鵝毛大雪,各地紛紛傳出災情,據說貧民區好些屋子已經被雪壓垮,壓死、凍死了好些人命,而且死亡人數持續增加中。

       那家人的屋子,怕撐不了多久吧?更有可能早就已經被雪壓塌了,至於人……她還該在乎他們嗎?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淡笑,不說她本來就和那家人沒關係,就算是這個身體的原主,也在被趕出家門後飢寒交迫的死在街上了。

        是的,她並不是這個時空的人,她原生活在二十一世紀,職業是護士,才剛升為護士長兩個月。那天她放颱風假在家打網遊,結果電腦被雷劈中,她因此觸電而亡,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空,被拉進這具因飢寒交迫,靈魂幾乎消散的身子裡,身不由己的融合了那虛弱的靈魂,得到了身體原主的記憶。

        原主叫做夏小婉,要說夏小婉的身世,得先從她爹娘的家世說起。

        夏家在懷安城本來只是一個有兩間鋪子、做做小生意的普通人家。夏小婉的爹叫夏振業,自十四歲中了秀才後便認為自己是清貴之人,自命清高又迂腐頑固,甚至有些嫌棄自己的爹是做生意的,渾身銅臭,連累了他這樣清貴之人,而夏老爺也就這麼一根獨苗,從小就寵,最終把兒子寵成了這般眼高手低、自以為是的性子。

        而夏小婉的娘邢氏,是跡州首富的庶小姐,雖說是庶出,但卻是孫輩裡唯一的女孩,還算受寵。

        這兩個家世有如天壤之別的男女本是沒有交集的,無奈造化弄人,邢氏在一次與家人遊湖時不小心落水,被當時在岸邊與其他學子賞景吟詩的夏振業所救。

        其實當時根本不必夏振業救人,邢家的丫鬟已經下水了,只是夏振業早了那麼一步,還偏偏不把人往邢家的畫舫上送,反而游到岸邊去,這種狀況下對女子來說,清白沒了,不嫁給這個男人,就只有削髮為尼一途,於是,只得嫁了。

        夏振業娶了邢氏之後,夏家利用邢氏帶來的龐大嫁妝開始擴展生意,夏老爺其實很有生意頭腦,只是礙於白手起家,手頭資金不足,且懷安城早有固定的勢力分佈,所以一直邁不開腳,如今成了邢家的姻親,等於有了靠山,就算邢家沒有給予實質上的幫助,也讓夏老爺行事上方便許多,生意越做越大,短短幾年便成了懷安城首富。

       照理說,夏氏一家能過著富裕的生活,邢氏厥功甚偉,她在夏家的生活應當不錯才是,可偏偏夏家全是白眼狼,認為邢氏的犧牲奉獻是應該的,甚至夏振業還覺得自己委屈了,好心救人卻被迫娶了一個失了清白的女子—就算這個清白是因為他多管閒事才毀的—以至於讓他失信於心愛的表妹。

        邢氏的性子也是綿軟懦弱的,以秦樂樂來看,根本是腦子有問題的,因為邢氏竟然也覺得是自己不對,因此進門不到三個月,夏小婉的爹就將表妹陳氏娶進門,雖然是妾,卻是以平妻之禮待之。

        進門不到一個月,陳氏就懷了三個月的身孕,也就是夏家的庶長男,夏小婉的大哥。

        這個時空,有侍妾不得在正室之前懷孕的律法,除非男子年過三十而正室依然無子。

        夏家人還算有腦子,將消息瞞得緊緊的,等邢家得到消息,庶長子都已經快滿週歲了。邢家人曾上門,無奈邢氏性情軟弱,縱使邢家人有心為其撐腰也無從下手,畢竟就算伸手救人,也要被救的人願意把手伸出來吧!

        邢家人怒其不爭,一再失望後,終於撒手不管,並透出風聲,夏家之事再與邢家無關,這等於告訴商場上的競爭對手—邢家不再庇護夏家,諸位儘管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失去邢家這無形的後盾,夏家立刻遭受到各方面的打壓,對夏家的生意有不小的影響,這反而讓夏家人更怨恨邢氏,自此,邢氏的日子就更加難過了。在夏家人搜刮完了邢氏的嫁妝,知道邢氏再無利用價值,正打算給邢氏一封休書時,邢氏懷孕了,也就是這個身軀的原主,夏小婉。

        夏小婉一出生,瘦弱得被大夫說活不過週歲,可是夏小婉頑強的活了下來,而邢氏因為生產時傷到身子,之後又沒得到好的照料,身體可以說是垮了,病歪歪的撐了七年,最後無奈的丟下女兒一命歸陰。

        這其間,陳氏又陸續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也就是夏小婉的弟弟妹妹。

        其實這些事本不是小小年紀的夏小婉能知道的,但她經年累月在陳氏刻薄咒罵中知道了大概,再從娘親的解釋中拼湊出一些真相,而秦樂樂來到之後,也對本尊的家庭稍做調查,才概括得知,畢竟這些事當初鬧得挺大的,在懷安城也不是什麼祕密。

        邢氏過世後,邢家開始積極打壓夏家,在很短的時間內,併吞了夏家全部的產業,使夏家生活瞬間陷入困頓,從首富被打回原形,甚至跌落塵埃,夏老爺受不了打擊,被趕到貧民區之後一病不起,不到幾天便撒手人寰,讓夏家的境遇雪上加霜。

        這種情況下,原本就飽受虐待的夏小婉,日子比豬狗還不如。不但有做不完的家務,還不時的被打罵,夏家每個人看見她都可以毫無理由的拳腳相向,他們一天只給她一餐,而且還常常沒得吃,就這樣熬到了十一歲。

        年初,夏家長男十六歲,準備說親,陳氏說家裡沒銀子,打算賣了夏小婉給兒子娶媳婦,可惜她被他們虐待得太淒慘,根本沒有人牙子願意花銀子買一個看來活不了多久的小丫頭。

       十一歲的夏小婉,看起來比六、七歲的幼童還瘦弱。

        陳氏明白夏小婉連最後這點利用價值都沒有時,一時火大,完全不顧正值隆冬時節,就將她趕出家門,結果夏小婉只勉強熬過一個晚上,隔天早上就死了,再睜開眼睛的,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秦樂樂。

        她其實運氣還不錯。

        雖然很不幸的穿越成這樣一個小可憐,但至少她一醒來,就被好心的玉品軒肖掌櫃給救了,單單治病療養就花了三個月,才勉強保住性命,然後肖爺爺和肖奶奶又花了半年多的時間和不少的銀子為她調養身體,這才終於有了現在的她。身子雖依然比同年齡的孩子瘦弱,但至少她可以像正常人一般的生活了。

        素昧平生的外人這般為她盡心盡力,比起親人的所作所為,實在是一大諷刺。

        對於夏家她完全沒有好感,尤其是那所謂的祖父母和爹,讓她厭惡至極,但陳氏的做法她倒是能理解,畢竟她和邢氏對立,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只能說夏小婉是宅鬥下的犧牲品。

        相比於夏家,她對邢家更反感,覺得他們是打著為邢氏出氣的大旗,行併吞夏家產業之實,畢竟他們若是真那麼疼愛邢氏,又怎麼會完全不顧慮到邢氏唯一的骨血—夏小婉的存在呢?

        若他們有稍微為夏小婉考慮,至少會在極力打壓夏家之前,安排一下她的未來,以邢家的財力,就算養一百個甚至一千個夏小婉,都只是張張嘴,甚至連手指頭都不用動的小事,但是他們沒有。

        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夏小婉的處境,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們的行為會為夏小婉帶來怎樣的滅頂之災,這一切證明了他們完全不在乎她。

        所以夏小婉死了,被她那些親人聯合害死了。

        也罷,這樣她這個外來者就無須去顧慮那些所謂的「親人」,從此這世界再也沒有夏小婉這個人,只有一個親爹不愛、後母虐待並趕出家門,然後被肖爺爺所救、被肖奶奶悉心照顧,叫做秦樂樂的小可憐。

        深吸了口冰涼的氣息,她感覺氣管有些搔癢,輕咳了兩聲,暗嘆自己這個破爛身子,可想到自己的決定,於是整了整儀容,舉步往肖爺爺和肖奶奶所住的寢房走去。

         「吳嬤嬤,肖奶奶午睡起了嗎?」秦樂樂看見守在外面,坐在凳上瞇著眼做針線的吳嬤嬤,微笑地上前低聲詢問。

        肖家並不是什麼大戶人家,肖爺爺在玉品軒做掌櫃,每月領月俸和抽成,收入還算不錯,不過整個家裡除了吳嬤嬤一個僕人外,就只有肖爺爺身邊一個老僕吳應,兩個都是從小跟在主子身邊的,情誼非同一般。

        吳嬤嬤是肖奶奶陪嫁的丫鬟,本姓什麼秦樂樂並不知道,肖奶奶年輕時,流掉了兩個孩子之後便一直無法再懷孕,當時有意讓肖爺爺收了吳嬤嬤,可是兩人都不願意,之後肖爺爺做主讓吳嬤嬤嫁給了吳應,可惜夫妻倆一心一意侍奉主人,竟也沒有生下一兒半女。

        總而言之,她秦樂樂是這幾十年來,唯一出現在肖家的孩子。

        「是秦姑娘啊!小姐還沒起呢,不過看時辰也該把小姐叫起,不然晚上可不好睡了。」吳嬤嬤笑得和藹,至今幾十年過去,她依然習慣稱主子為小姐。「找小姐有事兒?」

        「嗯,有件事要和肖奶奶商量。」秦樂樂在階梯上坐下,也不著急,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吳嬤嬤聊天,不過沒聊幾句,房裡便傳來肖奶奶慈祥的聲音。

        「是樂樂嗎?」

        「小姐,是秦姑娘來了。」吳嬤嬤笑著揚聲回應。

        「都進來吧!」肖奶奶說。

        秦樂樂跟在吳嬤嬤身後進了房裡,看吳嬤嬤伺候肖奶奶起身梳洗,想上前搭把手嘛,卻又礙手礙腳,反被吳嬤嬤笑著趕到一旁去。

        「樂樂有事找奶奶?」梳洗後,肖奶奶拉過秦樂樂坐在一旁,慈祥的看著這個懂事又惹人憐愛的小姑娘。

        「嗯,肖奶奶,我的身體已經好了,所以……」

        「樂樂,妳想離開?妳有地方去嗎?」肖奶奶有些意外的急問。

        「不是的,肖奶奶,您聽我說完。」秦樂樂趕緊安撫道。「這將近一年的時間,您和肖爺爺在我身上花的心力和銀子實在太多了,你們的恩情我銘記在心,現在我的身體已經痊癒,想找個差事做做。」

        「這怎麼成,妳是個姑娘家,身體也不好,能做什麼差事。」

        「這個我想過了,我很會照顧病人,所以如果有什麼人家需要,可否請肖爺爺做保,介紹我去做?」

        「照顧病人」肖奶奶一驚。「不成不成,妳身子本就不好,如果過了病氣可怎麼得了?不成,奶奶不答應。」

        「肖奶奶……」秦樂樂拉著肖奶奶的手晃著,撒嬌地喊。

        「妳這丫頭,奶奶是為妳好,妳自己都需要人照顧了,還怎麼去照顧別人?」肖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聽奶奶的,再好好休養個兩三年,到時候把身子養好,奶奶再幫妳找個好人家。」

        秦樂樂卻搖頭。「肖奶奶,我不嫁人的。」

        「胡說!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肖奶奶低斥一聲。

        「也不是一定不嫁,只要符合我的條件,不過大概很難。」秦樂樂慧黠的一笑,對於嫁給一個古人她不排斥,她排斥的是和別的女人共用一個丈夫,要知道,牙刷和男人是不能公用的,她嫌髒。

        「唉呀!反正我才十二歲,這事不急。」十二歲還是虛歲呢。秦樂樂果斷的結束這個不怎麼妙的話題。「肖奶奶,我的身子現在看起來雖然還很瘦弱,可是真的都好了,您就答應我,要不然我繼續住下來也不安心,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妳這丫頭怎麼這麼固執,住在奶奶這裡有什麼好不安心的?更何況妳是在養病,怎麼說自個兒沒用?」肖奶奶聽得心裡疼啊!

         這丫頭以前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怎麼會連養個病都不安心呢?不過回頭想想當初樂樂剛被救回來的樣子,又不覺得意外了。樂樂說她不是乞丐,只是被親人虐待,想賣了她又沒人要,就把她趕出家門。

        「肖奶奶,您就答應我吧。」秦樂樂發揮撒嬌大法,整個人都扭進肖奶奶的懷裡。

        「行了行了行了,我答應還不成嗎?」肖奶奶終於投降。「不過,」她打斷秦樂樂即將出口的歡呼。「選什麼人家得由妳肖爺爺把關,等妳肖爺爺回來,我會好好跟他說說,到時候會再把妳叫過來問清楚。」

        「謝謝肖奶奶。」只要肖奶奶這關過了,肖爺爺那邊完全沒問題。

        在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類似護士的職業存在,大夫看了病開了藥方治了傷塗了藥,最多再交代幾句,之後就要靠自己了。

        不嚴重的病或傷倒還無所謂,那嚴重的、臥床不起的呢?

        大戶人家有下人照顧,平常人家靠的就是親人,但不管是有錢沒錢,那些畢竟不是專業人士,照顧起來肯定有很多疏失,造成病人或傷患的不適還在其次,就怕因此耽誤病情而造成了終身遺憾,這種實例就算是在醫療進步的二十一世紀也時有所聞。

         這些感受,在她臥床養病的這幾個月深有體會,所以這段期間,她腦子裡有了一個念頭—她要開設一間學館,專門訓練一些醫護相關的專業人員,之後醫院的設立也是勢在必行。

        她有專業知識,受過專門訓練,還有十幾年的實戰經驗,這些都是她在這個時代的立足根本。

        不過現下只是開始,她也只有一個大概的想法,細節方面還需要多方考量,她知道不容易,在這時代,不管是社會風氣或國情都會有很多限制,尤其是身為女子,具體執行的時候肯定會更困難,但是她相信只要踏出第一步,那麼達到目標便也指日可待。

*             *             *

        信陽王府 荷園 香荷水榭

        「滾!通通給我滾!」

       一聲怒吼後,鏗鏘匡啷的聲響伴隨著女子的尖叫嗚咽傳了出來,緊接著自房裡踉蹌的跑出兩名侍女,髮亂了,臉上還有可疑的液體直往下淌,身上的衣裳也有些食物的殘渣。

       「怎麼回事」信陽王夫妻剛好踏進水榭探望受傷的小兒子,看見渾身狼狽的侍女,信陽王厲聲質問。

        「王爺,王妃,奴婢們實在……實在已經盡力了,可三少爺還是……」兩名侍女跪在地上嗚咽的請罪。「奴婢們無能,請王爺王妃降罪。」

        信陽王夫妻相視一眼,自從小兒子受傷,壞脾氣是一日盛過一日,打跑了多少奴才早就數不清了。

        「起來吧!這事兒不怪妳們,下去梳洗,休息兩天再去找薛嬤嬤安排新差事,這個月的月俸加一兩,算是給妳們壓驚。」信陽王妃仁慈的說。

        「謝王妃。」兩名侍女感激涕零,本以為一頓杖責是免不了的,幸好她們遇到的是仁慈善良的王妃,不僅躲過一劫,還得了賞賜,更讓她們開心的是不用再伺候那殘廢、脾氣暴躁的三少爺。

        信陽王沉著臉看著,好一會兒揮手遣退左右。

        「王爺?」信陽王妃疑惑地看著丈夫。

        「妳也回去吧!以後楷兒這裡我來安排,別再讓那些沒眼色的奴才來這裡打擾楷兒休養。」信陽王冷漠的說。

        「王爺,您怎麼……」信陽王妃表情微微一僵,不過也就那麼一瞬間。「王爺,楷兒也是我的兒子,如今他變成這樣我也心疼,至少好好安撫那些受害的人,免得他們到外面亂傳什麼話,對楷兒不利,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

        「伺候主子是她們的本分,什麼叫受害人?楷兒把他們怎麼了?傷了殘了還是死了?」信陽王冷酷的看著王妃。

       「妳這麼仁慈善良,怎麼不去安撫那些被妳女兒動不動就用刑致殘致死的人?怎麼不去給那些被李仁、李義凌虐致殘的女人壓驚?他們的院子裡哪天不抬出一兩具屍體?妳怎麼不去發揮妳的仁慈善良,不去替他們收拾爛攤子?」

         「王爺……」信陽王妃臉色慘白,哀戚的望著信陽王。「您還不懂為什麼嗎?妾身為楷兒做了這麼多,不就是不希望落人話柄,說妾身不慈,沒有善待……」

         「別說了,回去。」信陽王沉聲打斷她。

         信陽王妃垂下眼瞼,攏在袖裡的雙手握了握拳,才柔順的行禮離開。

         「哼!」信陽王冷哼一聲,舉步踏進小兒子的房門。一個物體迎面而來,他一側頭,那東西掃過他耳側直射出門,摔在地上碎了。

         若他沒看錯,那是一只痰盂。

         「楷兒。」信陽王很無奈的喊。

         「原來是父王您啊!請恕孩兒行動不便,無法給您行禮。」李楷靠躺在床上,俊逸的臉上神情頹然,帶了點自厭,但更多的是憤恨。

         他當然恨!

         再過一個月,他滿十八歲就要接下飛鷹閣閣主之位,此時正是意氣風發,準備大展身手之際,結果呢?他的親大哥拉攏他不成,竟然和太子聯合設計謀害於他,雖然他早有準備,憑他的武功,他大哥的伎倆斷是無法傷害到他,萬萬沒料到太子竟有後手,以至於他措手不及,傷勢比預計的還要嚴重,雖搶回一命,雙腿卻從此不良於行,被大夫宣佈不可能痊癒。

        就連飛鷹閣裡名滿江湖的神醫裴林也搖頭,要令他重新站起來,他僅有二到三成的把握,且只能短時間站立,勉強行走。

        一瞬間,他從高處跌落谷底,這是他人生首次遭遇如此大的打擊,幾乎毀了他。

         面對未來注定的殘疾人生,他感到絕望,向來是天之驕子的他怎麼受得了那些表面恭敬,卻在態度上已經開始怠慢的該死奴才,所以來一個他轟一個,脾氣前所未有的爆烈,幾次過後,幾乎沒有人敢接近他,除非萬不得已。

        「裴神醫也沒辦法嗎?」信陽王在床邊坐下,看著最愛的兒子變成這樣,他心裡滿是心痛和愧疚,如果可以,他很想把傷害愛子的凶手碎屍萬段,但是他不能,因為一個是太子爺,一個卻是他的大兒子,信陽王府世子李仁,這兩人目前他動不了,也不能動。

        李楷又何嘗不知道父王心中的愧疚和不得已,於是壓下心裡的憤恨,也怪自己太過自負。

        「裴林說他只有二到三成的把握能讓我重新站起來,不過……也只是勉強行走幾步罷了。」

        「那……軒轅怎麼說?」信陽王抱著一絲希望問。

        「師父……」李楷談到師父,心情才平靜下來。「師父說飛鷹閣就等著我接手,他會暫時幫我頂著……說得好像我的腿還有希望似的,飛鷹閣怎麼可以有個殘廢的閣主。」

        「楷兒……」信陽王紅了眼,滿臉沉痛。這是他最愛的兒子,放在心尖上的兒子啊!

        「父王,孩兒理解。」李楷見父王這樣,心裡也有不忍。父王對他的心,他怎會不知,處在這地位,總是有太多的迫於情勢,太多的不得已。

        「以後你這兒的人,就由你自己安排,父王不會再讓那些沒眼色的賤僕再來糟蹋你。」

        「母妃那邊……」李楷垂下眼,低聲問道。

        「那邊我會吩咐下去,往後如果她再派人過來,你想玩玩解悶就留下來,若看不順眼直接打殺了出去也沒關係,有父王幫你兜著,父王還要治他們抗命之罪,敢來一個,父王就將他們全家打發到最北的苦寒之地挖礦,我看她有多少人可以折損!」

         王妃會派來的人大多是她的心腹,都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王府裡。

        「父王,做得這麼明顯行嗎?」只差直接撕破臉了。

        「楷兒,在我心裡,只有你才是我的兒子,他們把你害成這樣,礙於情勢,我不能馬上替你報仇,心裡已經很難過了,就讓父王解解氣,諒他們也不敢撕破臉。」

        所以上層的人鬥法,遭殃的就是下面的人。李楷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以後荷園的侍衛我會從飛鷹閣裡調人過來,王府的侍衛就請父王幫孩兒調走,外圍的下人就用父王的人,至於湖心島、香荷水榭的侍衛和貼身侍從,我也會讓飛鷹閣挑人過來。」

        「可是你的身分……」信陽王憂心地問。

         「既是派到我身邊的人,忠心是最基本的條件,就算知道了我的身分也不會多話,父王放心。」

         「既然如此,就依你吧!」信陽王嘆息。「你休息,父王回去了。」

        信陽王離去之後,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李楷垂著眼睫靜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才緩緩抬眼,語調淡漠,「還要看多久?」

        四道身影同時一閃而出。「少主。」

        「你們倒是來得齊。」李楷撥了撥一綹貼在面上的髮。「方才我說的話都聽見了?」

        「是,都聽見了。」

        「那麼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我這個少主也不知道還能做多久,不過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既然我還是你們的少主,你們還是屬於我的後備鷹主,那麼就照我說的去做。」

        飛鷹閣是個神祕又強大的組織,歷來閣主的身分都很神祕。在閣主之下,設有四位鷹主,各司其職,分別是負責情報收集的鷹訊、統領暗衛的鷹影、為飛鷹閣人員治病療傷的鷹醫、以及負責經商賺錢的鷹商。

       四位鷹主和閣主同進退,所以眼前這四個人,就是下一任的鷹主—如果他順利接任閣主的話,不過眼下看來……

       李楷不自覺的摸了摸腿,傷還沒好,卻是不怎麼疼了,這並非好事。

        「少主的腿疼了?」裴林見狀上前,替李楷做檢查,眉頭微蹙,眼底閃過一抹凝重。他是下任鷹醫的鷹主,打小跟在現任鷹醫鷹主身邊學醫,天資聰穎,十八歲便已成江湖人人知曉的神醫,什麼疑難病症、難解的奇毒,對他來說易如反掌,李楷的斷骨要治好很簡單,難就難在於沒有什麼藥能復元損傷的筋脈。

         「問題是……它們根本不怎麼疼。」李楷嘲諷一笑。

        在場的人都沉默下來,他們都知道這代表什麼。

        「少主想要怎樣的侍從,要幾個?」慕容旭,鷹訊的少鷹主,率先開口打破一室的沉凝。

        「跟在我身邊,要話少的,一個就行了。」他討厭身邊太多閒雜人等。「至於湖心島上,找幾個話少,行動俐落的嬤嬤,需要幾個你自己估量。」

        「我知道了。」慕容旭點頭,挑僕人的工作他就接下了。

        李楷望向長年一身黑衣的鬼夜,他是下一任鷹影的鷹主。「不需要暗衛,普通侍衛即可,能把那些煩人的蒼蠅拍出去就行了。三十名負責荷園外圍,二十名負責湖心島。」飛鷹閣的暗衛必須經過多年的培養訓練,及通過許多殘酷的歷練,跑來王府當侍衛太浪費人才了。

        「是。」鬼夜冷冷的領命,心裡琢磨著,就算挑侍衛,也得挑最好的。

        「裴林,你也別忙了。」李楷對正擰眉苦思對策的裴林道:「我會習慣的。」

         「我無能,愧對神醫之名。」裴林沉痛的閉眼,近日他翻遍了師父所有的藏書,以及不少的醫書孤本,就是沒有找到能治療筋脈的藥方,師父對此也是搖頭,無能為力。

        「沒事,這不怪你。」李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自負。「回去吧,盡快把人送過來,我這會兒還真離不開人。」

         「我留下,他們三個先回去。」裴林沒有動。

        「也好。」一直沒有出聲的柳紀之聞言點頭,他是鷹商的少鷹主。「裴林留下,我們也比較安心。」

       「不用了,你們盡快把人送過來就行了。」李楷拒絕,他現在寧可面對陌生人,也不想看他們為他擔心難過。「都回去。」

       「少主……」

        「這是命令,還是我這個殘廢已經沒有資格命令你們了?」

        裴林站起身。「在我們心裡,您永遠是我們的主子,從閣主收您為徒,在閣主和四位鷹主的見證下,您就是我們的頭,我們就是您的四肢,一個人少了臂膀腿腳還能活著,但是如果少了頭,就活不成了,這些,您都清楚不是嗎?」

        李楷垂下眼,「回去吧,我想靜一靜。」

        「好,我們回去,您要的人最慢明日便會送過來。」

        等到室內又恢復安靜,李楷才抬手掩住臉。

        「沒了頭活不了,可沒了四肢,便也是廢人一個,生不如死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27 05:15 PM

本帖最後由 kikia1234 於 2019-9-3 06:13 PM 編輯

第二章

        之前薛忠看著秦樂樂,說是十二歲,可看起來像七、八歲,長得一副風一吹就倒的模樣,一點也不符合王府選人的條件—不管是雇用還是買斷,尤其這小丫頭簽的還是活契,而且是最短的五年契,等於是王府白白幫人把她養大,誰也不會做這種傻事的。

        若不是看在肖掌櫃的面子上,他身為王府總管,根本不會要這樣的人。

        認真說來,也不是肖掌櫃面子有多大,他看的其實是玉品軒背後的主子。據說玉品軒是飛鷹閣旗下的鋪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肖掌櫃親自開口了,就當作是多養一張嘴,於他無礙,還倒賺了一個人情。

    不過現在薛忠倒是慶幸自己收了秦樂樂,要不然此刻他到哪裡找個替死鬼送進荷園啊?

    「秦樂樂,我剛剛說的可都記住了?!」薛忠原本有些擔心,不過看她一臉安然,沒有一絲緊張惶恐的模樣,他雖難免狐疑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竟有如此沉穩,卻也稍稍安下心來。

    「是的,總管,奴婢已經記住了。」秦樂樂用以前在醫院面對主任醫師的態度恭敬說道。

    自從上次跟肖奶奶提起自己的打算,在兩夫妻的堅持下,她又調養了半年身子,肖爺爺才終於鬆口。而選擇讓她進信陽王府,則是因為當家主母信陽王妃有仁慈和善的美名在外,比起動不動就打殺奴僕的大戶人家,這無疑是個較好的選擇。

    她進信陽王府已經十來天了,經過這十來天的「訓練」,她已經可以自然的用奴婢自稱,而不會咬到舌頭。

    「好吧,反正只要記住(三少一多)!少看少聽少說話多做事這些規矩,應該就能平安吧!」薛忠見她這般乖巧,心下升起一絲絲的不忍,不過也只是一絲絲罷了,身處這個位置,看多了人命是多麼不值錢,心早已經麻木了。

    「是,奴婢謹記。」秦樂樂依然淡定應對。

    「走吧!」薛忠又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轉身帶著她往荷園的方向走去。

    走過一條又一條的穿廊,秦樂樂也不知道已經走了多遠,但是偏離王府的住處。

    秦樂樂淺淺一笑,只要不是暴力,其餘她皆可無視,她穿越前當了十餘年的護士,什麼樣難纏的病人沒見過。

    「到了,這裡就是荷園。」薛忠停下腳步,指了指前方。

    秦樂樂一抬頭,先是看見高大的紅木大門,門上懸掛著一鎏金字匾,上書「荷園」二字,然後就是那兩邊延伸而出的高聳雲牆,依她目測至少有三公尺高,遠處望不到圍牆的盡頭,足見整個荷園是一個封閉式的園子,對外的出入口,似乎只有他們眼前這扇緊閉的紅木大門。

    此時已近黃昏,這一處封閉的園子,顯得有些蒼涼。

    「宅區」那是可以肯定的。

    進府後,她聽得最多的八卦就是有關於三少爺的事跡,一個年方十八,受盡寵愛的驕縱少爺,不聽兄長規勸恣意縱馬卻不慎摔馬重傷,雙腿致殘不良於行,成了廢人後脾氣更加暴戾,愁白了王妃的髮。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少爺自作自受,如今還鬧得家宅不寧,沒人敢去。

    只是……也沒聽說荷園鬧出人命,奴僕連受傷也少有,頂多看起來狼狽了點,等梳洗過,也沒傷到哪兒。薛忠上前與守衛說了什麼她沒注意,只是靜靜的立於他身後。

    「秦樂樂,跟我進來。」終於,守衛通傳後似乎得到允許,放他們進門了。

    踏進紅木大門後,秦樂樂謹記薛總管的叮嚀,低著頭緊跟著腳步,不敢四處張望,所以她只能看見自己腳下,沿著青石鋪就的步道走了許久,上了一座橋,橋下一池荷花,此時五月,她觸目所及盡是含苞的粉嫩花朵、青翠的荷葉,斑斕的魚兒在其中戲水穿溜而過,偶爾躍出水面,來一個鹹魚大翻身……呵!錯了,這是湖水,裡頭沒有鹹魚。

    這橋九彎十八拐的,又走了好久,可見這池子面積不小,若順利把這裡的差事拿下,往後可要好好的參觀一下這個地方,肯定美極了,比之現代的度假勝地有過之而無不及。

    「三少爺,奴才薛忠,奉王妃之命送個丫鬟過來伺候三少爺。」薛忠在門口說完,便逕自推開房門,將她往前推了一步。

    房裡,坐在床上的李楷聽見開門聲。這薛忠,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他偏頭望向門口,夕陽餘暉對他這個長時間處在昏暗房內的人而言,依然有些剌眼,他不由自主的微瞇了眼,然後看見了她。

    夕陽投射在她身後,讓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瘦弱的身板卻無所遁形,像是他只要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捻死。

    「三少爺,奴才把人送到了,奴才告退。」薛忠說完,便轉身匆匆離去。秦樂樂一愣。就這樣?這薛總管是怎麼了?逃命嗎?

    接下來呢?這是要她怎麼辦啊?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先進去再說。

    李楷見薛忠頭也不回的離開,心裡冷笑。看吧,跑得像是後面有鬼追他似的。而那個被丟下的丫頭,卻靜靜的站在門口,他微微蹙眉,暗忖,這個丫頭一定是新來的,被薛忠當成犧牲品送到他這裡,明明說過荷園的人不需要王妃操心,她偏偏要表現出慈母風範,憂心他無人伺候、憂心他身體狀況、憂心他的子嗣,她得了所有人的讚嘆,而他則是成就她美名的踏腳石。

    他無所謂,照樣來一個轟一個。

    見那丫頭應該是嚇得不敢進門,他準備開口罵人,直接把人攆走,卻沒想到開口之前,那丫頭已舉步跨進房門。

    她的舉動讓他一愣,一時之間竟忘了喝斥她的不當行為。

    秦樂樂走到床沿,看清三少爺的長相。雖然有些蒼白,卻是個美男子呢!「你!」

    李楷回過神來,發現她已經來到身邊,抬眼望向她,張嘴打算喝斥,卻被那雙大大的眼睛吸引。

    在一張還沒完全長開的小臉蛋上,這雙眼睛十分吸引人,很大、很明亮,明明看起來瘦弱可憐,可是她的眼神卻是那般堅定無畏,望著這雙眼睛,他竟無法像過去一樣高聲怒罵。

    「三少爺,奴婢是秦樂樂,從今天開始到荷園當差,請多多指教。」秦樂樂放柔自己的聲調,想著以前病患說過,看起來很舒服,能放鬆心情、遺忘病痛的微笑,雖然她不認為有這麼神奇。

    不過秦樂樂失算了,她的微笑確實很讓人舒心,可是對於李楷而言,卻是太過美好,覺得剌眼。

    「滾出去!」開口吼她,見她沒有識相的滾出去,還用著那微笑對他,他心裡的憤怒更甚以往。

    「三少爺,奴婢……」

    「滾!」李楷伸手用力的推開她。

    秦樂樂沒有防範,被這麼一推,踉蹌的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

    就在她痛得齜牙咧嘴的同時,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抬眼望去,就見那位三少爺大概是用力不慎,也跟著掉下床了。

    李楷側趴在地上,這一跌讓他疼得直冒冷汗,連聲音都喊不出來。明明隨著傷勢的好轉,雙腿感覺也越來越麻木,這回是怎麼回事?

    「三少爺,您沒事吧?」秦樂樂顧不得自己的痛,趕緊爬了起來,撲到他身邊,見他痛得直冒冷汗,臉色慘白,更二話不說開始檢查他的腿。

    可千萬不要摔得更糟啊!

    「放肆!誰準你這麼無禮的?!還不快放手!」李楷被她的動作一驚。

    秦樂樂才沒管他是罵是瞪,這裡沒有儀器,就只能用最原始的觸診了。

    她的舉動又引來他一陣口水撻伐,不過她聽而不聞,逕自檢查起來。

    李楷罵了好一陣子,見她面不改色的照樣摸他的腿,皺緊了眉頭,也不說話了。他告訴自己,她只是一個丫頭,看起來不過七、八歲,和一個小孩子計較有失身分。

    「幸好,骨頭沒有移位。」檢查無恙後,她鬆了口氣。「三少爺,奴婢扶您上床。」

    李楷嘲諷的上下掃了她一眼,那赤裸裸的鄙視不用訴諸言語,秦樂樂也能理解。低頭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她很識相的摸摸鼻子,輕咳一聲。

    「奴婢叫人進來,可好?」詢問一下主子的意願是奴才的本分,也許人家不想自己這樣子被人看見。

    「鐵柱!」李楷冷哼了一聲,揚聲喊。

    「少爺,奴才在。」

    秦樂樂回頭,就看見從外頭走進了一個大漢……哦,高大的少年,那少年看起來大約十七、八歲,長了一張憨厚樸實的臉,一看見屋裡的情況,有些傻眼,一會兒才匆匆上前。

    「少爺,您怎麼掉到地上?」鐵柱驚呼,他不過離開了一會兒,怎麼就出事了?他二話不說便將人給抱回床上。

    「小心點,別碰著三少爺的腿。」秦樂樂見狀趕緊吩咐,一個側身趕在前面,將床鋪整理好,才讓開身子讓鐵柱把人放下。

    「好了,你出去。」李楷對鐵柱說,繼而轉向秦樂樂。「至於你,哪裡來的就滾回哪裡去。」

    鐵柱很聽話的出去了,秦樂樂可不,她還沒確認工作權呢!

    「三少爺,荷園是奴婢進王府後第一個當差的地點。」意思就是說,我就是打荷園來的。

    「你留在這裡做什麼?沒看見嗎?本少爺只是一個殘廢,在這裡是沒有前途的,還是你像那些賤人一樣,目的是爬上我的床,想撈一個侍妾當當?也不看看你的小身板,我是腿殘了,腦子可沒病,還看不上你這個醜丫頭!聰明的話就趕緊滾吧!如果這是個好差事,哪輪得到你這個剛進府的臭丫頭。」

    秦樂樂但笑不語,就站在那兒靜靜的聽著他罵,發現他罵到最後竟然頗有勸解的味道,不過她很確定三少爺自己沒察覺到。

    李楷罵得口乾舌燥,面前這臭丫頭卻還無動一臉「傻笑」靜靜的站在那裡,他乾脆閉嘴,有些頹喪的低下頭,沉默的靠坐在,不再說話。

    倏地一杯溫熱的茶水遞到他面前,他看著,沒有接過,也沒有抬頭。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放棄了你,你卻不能放棄自己。」秦樂樂用她那清冷卻又稚嫩的嗓音輕聲的說著。很多傷患就是因為承受不了壓力,自己放棄了,一旦放棄,等於把原本已經不高的痊愈機率降為零,便再無痊愈可能。

    李楷聞言,心狠狠一震。這話很簡單,很冠冕堂皇,說難聽點就是風涼話,但是當這句話出自一個小丫頭的口中,且就在他正準備放棄時,著實讓他震撼。

    這些日子,表面上他雖然說自己廢了,可他還沒放棄重新站起來的希望。只是隨著傷勢好轉,雙腿卻更加無力,才讓他漸漸死了心,準備接受師父特地為他找來的武功秘籍,那是一套掌法,最重要的是它特殊的內功心法。

    師父說,依他的才智和領悟能力,頂多一年,便可把這特殊的內功心法練至小成,屆時就算坐在輪子椅上,依然可以行進自如,若練至大成,點指碎石、飛天遁地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可就算如此,他還是得坐在輪子椅上,不是嗎?

    他掙扎過,在打算放棄時,這個臭丫頭竟然說了這句話!「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在這裡大放厥詞!我已經殘廢了,這輩子已經沒有再站起來的可能。」他怒吼著,連裴林都沒辦法,師父也放棄了不是嗎?

    「你剛剛摔下床的時候,痛嗎?」秦樂樂故意問。

    「該死的,當然痛!」他幾乎想要掐死這個該死的小丫頭,或者乾脆打斷她的腿,讓她自己體驗一下到底痛不痛!

    「會痛,就代表你的腿還沒廢。」

    「你懂什麼?」

    「要不咱們打個賭。」她雙手抱胸,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看起來特別滑稽,可是此刻的他沒心情笑。

    「什麼意思?」他皺緊眉頭。

    「給我三年的時間,這段時間你都要聽我的,三年後不僅能讓你重新站起來,還能恢復至少九成,如果三年後我成功了,你答應我三個條件,如果我沒有成功,要殺要剮任憑你處置,你,敢不敢賭?」

    李楷瞪著眼前的小丫頭。她憑什麼說得這般自信?她幾歲?七歲?八歲?

    可他確實從她眼底看見了滿滿的自信,就好像她剛剛說的不是讓一個被諸多大夫宣告雙腿已廢的人重新站起來的大話,而是「天是藍的」、「太陽是打東邊出來的」這種理所當然的話。

    「什麼條件?」他問。

    「還沒想好。」秦樂樂一愣,她只是隨口說說,就學倚天屠龍記的趙敏,只是一種惡趣味,倒沒真想要開什麼條件,不過嘛,也許她的願望可以藉由這三個條件來達成也說不定。

    「不過你放心,絕對不會讓你去殺人放火,或是超出你的能力範圍。」

    「無所謂,如果你真能贏得這賭注。」殺人放火只不過是小事,這王府裡的主子,哪一個人手上沒幾條人命的。

    「所以,賭了?」秦樂樂抬了抬下巴。

    「有何不可。」是啊!有何不可?他還有什麼可以失去,再慘還能比現在慘嗎?

    翌日一大清早,秦樂樂便拿著自己努力奮鬥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畫妥當的幾張畫,來到了正屋。

    昨日她來的時候不敢四處張望,離開的時候天色也暗了,在鐵柱的領路下,也只能瞧見燈籠照亮的那方寸之地,直到此刻,她才看清楚周圍大致的佈局。

    荷園是一座封閉式的園子,進了大門,便是一條青石步道,蜿蜒於林蔭之間,行約一刻,便來到雙月湖畔。雙月湖形似兩彎弦月,於東西兩方包圍著一座湖心島,湖心島上便是荷園的主屋香荷水榭。

    雙月湖裡植滿各色荷花,湖心島東西兩向各有曲橋連接兩岸,滿池荷花迎著初升的朝陽隨風搖曳,花瓣上、荷葉上的點點露珠,也閃爍著七彩光華。

    真是個度假的好地方啊!秦樂樂在心中讚嘆不已。

    雙月湖裡植滿各色荷花,湖心島東西兩向各有曲橋連接兩岸,滿池荷花迎著初升的朝陽隨風搖曳,花瓣上、荷葉上的點點露珠,也閃爍著七彩光華。

    真是個度假的好地方啊!秦樂樂在心中讚嘆不已。

    雖然現下她沒時間賞荷,不過既然都在荷園住下了,還怕沒機會嗎?

    收回心神,也收回目光,她轉身沿著連接幾棟屋子的回廊穿行,走了大約十分鐘,終於來到了李楷的寢房外,輕喘了一會兒才平緩了呼吸。這身子體能實在太差,不過如果每天這樣走,她想不需要刻意鍛鍊,運動量應該也超量了。

    四處沒瞧見鐵柱,這鐵柱長得一副忠厚老實樣,可身為貼身侍從卻總是不見人影,偏偏主子一喚,又立時出現,真的挺詭異的。

    算了,不關她的事。她抬手敲了敲門,然後靜待裡面人的反應。

    房門咿呀一聲打開,門裡的人赫然是鐵柱。

    咳!原來是自己誤會人家了,人家鐵柱是在伺候主子起床呢。

    「秦姑娘,少爺請你進去。」鐵柱對秦樂樂憨憨一笑,側身讓過後,直接將房門大開,然後又將所有的窗子打開。

    霎時陣陣淡雅的荷香隨風飄了進來,令人神清氣爽。

    秦樂樂忍不住走到窗口,迎著晨光深吸了口充滿荷香的空氣,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奶奶家,奶奶家門前也是一池荷花,每到盛開的季節,遊客絡繹不絕,奶奶家的三合院改建成民宿,生意興隆,還有奶奶的荷花餐……

    好想奶奶,好想回家……

    房裡,李楷剛用完早膳,還坐在桌案後,抬頭望向進門不行禮還跑到窗邊賞景的沒規矩的丫頭,這一看,他不禁一愣。

    只見那丫頭迎著晨光,連帶著一張不及他巴掌大的小臉似也微微發光,仔細一瞧,這丫頭長得不賴,再過兩年長大了,應該也是美人一個。

    沉默的看著她表情的變化,忽地眉頭微微一蹙。這丫頭在想些什麼,為什麼給他一種像是下一瞬間就要消失的感覺?

    「臭丫頭,進王府後沒人教你規矩嗎?」他故意惡聲惡氣的出聲。

    看著她受驚的一嚇,回過神來,那脆異的感覺果然消失了,他也不自覺的鬆了口氣。

    秦樂樂從思鄉的情緒中回過神來,聽到他的問話,暗暗撇了撇唇。

    「回少爺的話,是有嬤嬤教導,不過奴婢進府的時日尚短,還沒來得及學全呢。」她發現湖心島上的僕人只稱李楷為「少爺」,而非「三少爺」,便很自然的改口。

    為了避免接下來可能的炮轟,她趕緊將昨夜的心血呈上,好轉移這位少爺的注意力。

    「這是什麼?」罵人的話噎在喉嚨,李楷狐疑的看著她放在桌上的東西。

    「一些將來你需要的東西……咦?原來已經有輪椅了嗎?」

    一走進,秦樂樂才發現桌子後面的李楷,是坐在一張木制的輪椅上,雖然只有最簡單的代步功用,但是做工很精緻,還有幾隻栩栩如生,型態各異,大小不同的蝙蝠雕刻,她知道蝙蝠是古代取其諧音的吉祥動物,這張輪椅,已經可以算是藝術品了吧!

    「你是說這輪子椅?」李楷見她欣喜的樣子,心裡那股彆扭才微微消散了些。「是啊!原來叫輪子椅。」

    秦樂樂笑道,好心的問︰「輪子椅是什麼時候有的啊?」

    「幾年前一個商人出海行商,在海外看到這種椅子,覺得很適合他行動不便的老母親使用,便帶了回來。」

    秦樂樂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她還在想是不是有其他穿越者呢!

    「你這些……」李楷指了指已經攤開平放在桌上的紙,蹙著眉看了好一會兒,就是看不出這是什麼鬼東西。「是什麼東西?」

    「幫助你重新站起來練習走路的東西。」秦樂樂抬了抬下巴,適時的表現出對自己設計的產品的自豪和信心,這會讓傷患產生一種這東西應該很有效的感覺。

    她指著紙向他解釋所畫東西的作用。其實她畫的東西很簡單,就是一種兩側有橫桿能讓他用雙手撐著練走的支架,不過因為這裡沒有現代的自動步道,無法原地一直走著,所以她稍做改良,設計成長橢圓形,還向上延伸,在頭頂上方也做了一長橢圓形的滑輪軌道,簡易的滑輪設計是準備用來做吊架的。

    另一張圖畫的就是皮制的吊帶,作用是輔助站立,滑輪的設計可以使其跟隨復健者前進,長橢圓形設計加上上方的滑輪軌道,可以使復健者一直繞著橢圓形行走,而不用麻煩的轉身。

    秦樂樂心裡其實也很無奈,在她穿來之前,醫院早已引進一種「機器人步態復健系統」,可在這裡什麼器材都沒有,只能從零開始,自己做了。這設計圖也是她一改再改,才改良出來的。

    「你覺得靠著這個東西,我的腿就能好?」李楷表情很是複雜,有些不解、有些疑惑、有些不以為然,還有些憤怒。

    秦樂樂翻了一個白眼。「當然不是,你如果這麼想就太天真了,這只是後期的步態訓練,在作步態訓練之前,還有很多初期的復健工作要進行呢!」

    李楷被她說得一噎。這臭丫頭,他是在質疑她,卻反而被她說天真!他忍不住懷疑的審視她。這臭丫頭是真不懂還是故意的?而且她說的「步態」、「復健」又是什麼?

    「呵呵,你放心吧!這復健過程呢,一定會讓你留下非常深刻的體驗。」她非常爽朗的拍了拍他的肩。

    「臭丫頭,沒大沒小的,本少爺是你的主子!」李楷一把拍開她的手,瞪她一眼。竟然敢這麼對待主子,果然是沒有學好規矩。

    「是是是,少爺。」秦樂樂笑著應了,很是歡快。

    李楷盯著她的笑臉,眉頭微蹙,為什麼她的笑容讓他覺得有些寒意呢?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27 05: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1 10:21 PM 編輯

【第三章】

    「啊!」一聲痛呼,從香荷水榭正院寢房傳了出來。

    鐵柱站在外頭,忍不住抖了抖。

    這些日子,房裡不時傳出少爺的慘叫,其中夾雜著怒罵,對象當然是秦姑娘。然後秦姑娘就會賞少爺一頓諷剌,兩人你來我往,然後再穿插幾聲慘叫,就這樣周而復始。

    聽起來很是慘烈的樣子,可是少爺一直沒有叫停。

    也不是沒有,而是感覺少爺稍微有放棄的跡象時,秦姑娘就會率先用嘲諷的語氣先要少爺放棄,少爺就會賭氣的繼續下去,幾次過後,就再也沒有出現放棄的跡象了。

    鐵柱撓撓後腦勺,一臉憨狀。他知道秦姑娘在幫少爺治療傷腿,雖然他不知道秦姑娘的方法有沒有用,但是他其實很佩服秦姑娘。

    至少她敢這樣對少爺,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還有隔壁房裡那個奇怪的東西,是昨天夜裡偷偷運進來的,秦姑娘跟著飛鷹閣派來的工匠做調整,還硬逼著少爺下場,說是要調整高度。

    少爺當時那臉黑得……跟鍋底有得比。

    在場所有人,包括他鐵柱,還有喬裝成工匠之一的慕容少鷹主,都很識相的裝作沒看見,就只有秦姑娘,膽子特大的指揮著少爺,好像沒看見少爺的臉色一樣。他想,這世上除了閣主之外,也就只有秦姑娘敢這麼對少爺了。

    他當然知道少爺就是飛鷹閣的少主,雖然他只是一個最底層的人,不應該知道這件秘密,但……他就是知道了,畢竟四位少鷹主表現得太明顯,他就算再憨,也知道除了少主之外,不可能還有人能同時讓四位少鷹主這麼重視。

    不過……鐵柱撓撓頭,聽說少主從來不會高聲說話,更別提怒聲咒罵了,通常惹了少主的人,都會被少主不動聲色整得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可現在的少主似乎和傳聞中的很不一樣。

    「啊!秦樂樂你這個死丫頭,你給我等著,等我好了,我一定會好好的(報答)你!」房裡,李楷再次承受不住,咬牙切齒的咒罵,藉此轉移注意力。

    「那也要等你好了,不是嗎?慢慢熬吧,我看好你喔!」秦樂樂語調非常之幸災樂禍。

    外頭聽了,很不妙的樣子,可是裡頭呢?

    秦樂樂滿頭大汗的正在替李楷作熱敷、按摩、拉筋等一系列的物理治療,可惜這裡沒有電,要不然再來個電擊治療會更好。

    由於他的腿傷已經超過六周,錯過了初期一些較基本的生活訓練,所以肌肉有輕微的萎縮,關節角度受限,這都要重新糾正過來。

    她的小身板力道不足,可偏偏沒人可以頂替,叫鐵柱?呵呵!那傻大個兒恐怕會把他家少爺的骨頭再打斷。

    李楷咬牙拚命忍著那宛如抽筋剝皮似的痛,任憑她在自己的背脊和雙腿上「施虐」,平時怎麼敲打也不太有感覺的腿,卻在她手下產生連他都幾乎無法忍受的疼,如果不是看她這般認真吃力,每天結束後狀況也沒比他好多少,他都要懷疑她是故意虐待他。

    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那張蒼白的小臉上,緊抿的唇少了些許血色,細密的汗水布滿額頭,在即將滑落之際,他下意識的抬手替她抹去。

    她受驚似的猛地抬頭,小嘴微張,訝異的看著他。

    他也愣住了,看著自己那隻手,心裡恨不得將它剁掉。

    「看什麼?手都停了!」他惱怒的吼,又欲蓋彌彰的命令,「先把汗擦一擦,不準滴到我身上,很髒!」

    秦樂樂挑眉。很髒?!

    雖然這些日子她已經充分了解他是一個傲嬌的小屁孩,性子特別扭,可是她累極了的後遺癥就是忍耐力下降,於是她的反射動作就是直接拉過他的袖子擦汗。

    「臭丫頭!你找死……啊!」李楷先是錯愕,旋即反應過來,對著她大吼,可下一瞬間,腿上的劇痛讓他質問的最後一個字變成慘叫。

    對他來說,這是一段慘無人道的生活,他見識了一個小丫頭片子竟然會有這麼多層出不窮的「殘忍」手段,她「折磨」他毫不手軟,甚至在初時未見效果而他再也受不了的時候,對他出言不遜、惡言相激。

    他這天之驕子何時受過這樣的對待?可她像跟天借了膽似的,甚至嘲笑他是個懦夫,以後不要說他是男人。

    所以他咬牙賭這口氣,硬是撐了下來,三個月的時間就這麼折騰過去了。

    其實,她所謂的「復健」並不是天天做,通常是隔二到三日做一次,每次大約一個時辰而已,而不做復健的日子,只會做簡單的熱敷和按摩。

    其餘時間,日子依然如常……不,還是有改變的,像現在。

    「少爺,今天天氣很好,早晨太陽也不太熱,奴婢推您出去曬曬太陽吧!」

    大早,太陽才剛升起,秦樂樂便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疊漿洗房剛送回來的衣裳,一邊將衣裳收進櫃子裡,一邊對著不遠處坐在桌案後的李楷說。

    「本少爺沒你那麼閒。」李楷沒好氣的說。

    這臭丫頭真的很閒,除了幫他做復健之外,她總是到處晃蕩,讓他很是嫉妒,要知道,他目前雖然不良與行,可依然是飛鷹閣少主,自從傷好了之後,一些不需要奔波的事情大半都落到他身上,讓他反而比以前更忙。

    雖然知道那幾個傢伙是想讓他忙到沒時間去想自己的腿,但是他相信,其中還是有躲懶的嫌疑。

    「少爺,您那些帳本又不會自己長腳跑了,先放著吧!曬太陽能幫助您吸收鈣質,對骨頭發育有好處,而且外面景色那麼美,荷花開得那麼漂亮,再不去賞荷,就要變成賞蓮蓬採蓮子了。」都八月底了,荷花大多凋謝了,確實該採蓮子了。

    對她偶爾冒出的一些不明詞語,李楷向來選擇當作沒聽見,也不曾反問過她,大多時候她自己也沒察覺,但是偶爾發覺時,她臉上那種懊惱和偷覷他看他有沒有發現的模樣,以及見他表現平常沒有異樣時的慶幸,還是很能娛樂他的。

    放好衣裳,秦樂樂見李楷依然八風吹不動的樣子,有些氣惱的撇撇嘴。

    「鐵柱,來推你家少爺出去。」既然他非暴力不合作,她就直接對傻大個兒下命令。

    「秦樂樂,你敢!」李楷惱怒的瞪她。這臭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

    「少爺,您可別忘了,這三年的時間,只要有關你身體健康的事,都要聽我的,這是約定。」秦樂樂雙手叉腰,立於他面前,據理力爭。

    「你沒見我有很多事需要處理嗎?光是這些帳本好幾天都算不完,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整天閒著沒事到處晃蕩嗎?」

    「這些要算好幾天?」秦樂樂看著桌上那一疊疊堆得老高的帳本,是不少,可是要算好幾天?誇張了吧。

    「臭丫頭!你竟然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要不你來做啊!」李楷雙手抱胸,靠向椅背,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全部?」秦樂樂搖頭。「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那可是少爺您的工作,奴婢……咳,只是一個奴婢,少爺您沒忘吧?」

    「本少爺看忘的人是你吧!」李楷沒好氣的瞪她。「既然你不行,就不要打擾我,滾出去曬你自己的太陽。」

    秦樂樂掙扎的瞪著李楷。這少爺太不乖了,可如果他真倔著,她也拿他沒辦法。

    「好吧!奴婢可以幫少爺算帳,不過頂多一半。」秦樂樂退了一步,看她這個復健師做得多委屈,還要幫傷患算帳本。

    幸好這兒的算帳沒有現代那麼複雜,不需要做什麼資產負債損益表等等,這兒就只是結算金額,查看收支、帳目有無錯漏而已,厲害的再看看有沒有貪污做假帳,簡單,她小學學的心算剛好可以派上用場,速度一流的。

    「你?」李楷一臉懷疑,他只是說說而已,就像平常鬥嘴一般,並沒有真的要她代勞,也不認為她會,畢竟他從底下的人口中知道她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算帳可不是認得字就行,卻沒想到她竟然要分擔他一半的帳本,到底是這丫頭不自量力,還是他小瞧了她?

    如果她真的會,他就不得不懷疑她的來歷了,她真的只是被玉品軒肖掌櫃從街上救回來的小乞丐嗎?

    「不用懷疑,奴婢良然是做得到才會說出口,信口開河的事奴婢可不會做。」她是誠實的好孩子。

    見他仍然不信的模樣,秦樂樂心裡哼了哼,看不起人呀!

    「少爺該不會想耍賴不遵守約定吧?」她斜睨著李楷,沒等他反駁,便又逕自繼續道︰「也是啦!奴婢想少爺八成是熬不下去,又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的懦弱,就想趁機找個藉口,然後……」

    「你給我閉嘴!」李楷忿忿的打斷她。

    「是,少爺。」秦樂樂笑了笑,然後轉頭朝外面喊,「鐵柱,還不快進來推你家少爺。」

    「呵呵,秦姑娘,你早啊!」鐵柱憨憨的笑著走進來,先向秦樂樂打了聲招呼,然後走向李楷,單膝跪在他面前。「少爺,奴才可以推少爺出去嗎?」

    「走吧。」李楷妥協了,懊惱的任由鐵柱推著輪椅走出屋子。

    出了門檻,秦樂樂就接手推輪椅的工作,然後指了指放在門旁的一個超大食盒,示意鐵柱拿著。

    鐵柱提起大食盒,保持五步的距離,隨時待命。

    推著李楷走上往西岸的曲橋,其實整個香荷水榭在前一段時間就被她請工匠改建成無障礙環境,只有正屋的門檻被李楷強硬制止了。

    「住在這麼美麗的環境,還每天窩在屋子裡就太暴殄天物了,少爺您說是不是?」秦樂樂深吸了口清香的空氣,心情愉快的和李楷閒聊。

    「哼!」李楷已經懶得說什麼了。

    秦樂樂也不介意,逕自輕聲說著話,就算是唱獨腳戲也無所謂,主要是讓他放鬆心情而已。

    李楷不說話,耳朵可沒法閒著,聽著她輕聲的說著沒什麼內容的廢話,不知不覺間,身體不再緊繃,放鬆的靠著椅背,就連抿直的嘴角也放柔了,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他們來到西岸一處草坪,一株高大的垂柳下,早已經鋪好一塊毛毯,擺了兩個柔軟的靠枕,早晨的陽光透過垂柳稀稀疏疏的灑落,感覺就是一處很舒適的休憩地方。

    李楷偏頭橫她一眼。這丫頭早就預謀好了,看來他是對她太放縱了,所以她才這麼篤定一定能把他拐來。

    「少爺,咱們到那裡休息一會兒,吃些點心。」秦樂樂很坦然的迎上他的視線。「少爺是不是覺得奴婢想得特別周到?其實奴婢也這麼覺得呢。」

    李楷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和你的臉皮一比,城牆都會羞愧自己太單薄了。」

    秦樂樂笑容一僵,嘴角微微抽搐著。她一直以為這位少爺只會吼吼人罵幾句,詞匯跑不掉臭丫頭、死丫頭、滾……這些而已,沒想到他竟然有毒舌的潛能。

    「不用太感激,本少爺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秦樂樂心裡的小人兒淚奔了,她寧願面對時不時炸毛的小老虎,也不要面對一個毒舌君啊!

    「還杵在那裡做什麼?裝木頭啊?你那小身板本來就像根竹竿兒,要裝木頭還要再吃圓一點。」

    她現在連根木頭都不如了。拜託!她才十二歲,不像根竹竿兒,難道要像圓桶啊?雖說她確實比同齡人都要乾癟一些,可……她未來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哼!不和他一邊見識!

    「鐵柱,過來扶少爺到樹下去坐著。」

    鐵柱趕緊將食盒放在樹下,然後回過頭來,徵求李楷同意後打算將他抱起來。

    「等等,我是說(扶)少爺到樹下坐。」秦樂樂制止,也上前打算親自示範。

    「鐵柱,你攙扶那邊。少爺,咱們來試試,就算您使不上力也沒關係,我和鐵柱一人攙一邊,不會讓您跌倒的。」

    李楷臉色變了變。她攙一邊?如果他真往她的方向倒,她撐得住嗎?

    雖然懷疑她在報復,可最後他還是點頭。不過是六、七步的距離而已,沒什麼好猶豫的。

    然而就是這六、七步,讓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抵達,比過去連練三天三夜的武還累人,讓他這段時間被壓抑下來的絕望感再次湧上心頭。

    被這丫頭折磨了這麼長時間,卻一點好轉也沒有,真的能行嗎?還是她只是被派來整治他,趁機凌虐他?

    他身後墊著軟墊,靠著樹幹坐在鋪著毛毯的草皮上,目光落在她臉上,此刻她正跪坐在他身邊,幫他擦拭額上的汗水,兩人距離很近,近到他可以看見她濃密的睫毛,還有她眼底那認真且清澈無偽的神采。

    「少爺,您剛剛站起來的時候,有什麼感覺?」收了帕子,秦樂樂關心地問,一雙大眼漾著期待的眸光直勾勾的瞅著他。

    「我那算得上(站起來)嗎?」李楷自嘲的說。

    秦樂樂偏著頭,不解的望著他。「少爺,難道您沒發現嗎?」

    「什麼?」李楷皺眉,有什麼可以發現?不就是靠著兩人的攙扶,他才能「挪動」到這裡嗎?他連抬步都做不到。

    「少爺,您還真是……」她一臉裝模作樣的搖頭嘆氣。

    「有話就快說,裝模作樣的幹什麼?」李楷被轉移了注意力,見她如此模樣,忍不住抬手往她頭上一敲,送了她一個栗爆。

    「啊,君子動口不動手!」秦樂樂撝著被敲疼的頭,控訴的瞪他一眼,無奈人家是主子,被他虎目一瞪,她也只能乖乖回話。

    「就是剛剛,雖然您這不能自己抬步移動,但站著時,我和鐵柱是沒怎麼用力攙扶您的,您沒發覺嗎?」

    末了,還很失望的瞥他一眼。「虧奴婢心裡高興得很,想著少爺您一定會誇讚奴婢呢,結果您竟然不知不覺,這神經粗得……比大腿還粗了吧,唉!」

    李楷渾身一震,回想方才的情況,卻只記得自己無力的被「挪」著向前,猛地瞠眼看著她,似是在向她求證。

     秦樂樂淺笑地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然後就見到他眼底乍現驚喜,以及瞬間發紅的眼眶。

    「鐵柱,你回去……嗯,讓廚房燒壺水來。」秦樂樂趕緊找了個藉口遣退鐵柱,她想,李楷肯定不想讓僕人見到他失態的樣子,至於她,呵呵,她現在扮演的身分可不是僕人,而是他的復健師喔!復健師理應和傷患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悅。

    想想只是燒壺水太簡單,又追加吩咐,「順便準備好茶具,等水開了一起送過來。」

    鐵柱也沒多想,點點頭,離開了。

    李楷低垂著頭,雙手掩臉,肩膀微微顫抖著,初時沒有任何聲音,一會兒之後,才傳出一聲極力壓抑卻又無法控制的嗚咽。

    秦樂樂為他開心之餘,心裡也狠狠的鬆了口氣,直到此時她才敢承認,她其實只有五成的把握,畢竟在這個什麼都沒有的時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更何況就算在現代,也不是所有的癱瘓病人都可以靠復健康復的。

    如今有了進展,就表示他痊愈的機率又提高了,她是五月初來的,現下只過了三個月,有這樣的進展讓她更有信心,離約定的時間還早,應該足夠。而且……

    她柔和的望著眼前這個喜極而泣的男子,只有十八歲,還是個孩子,在二十一世紀是個無憂無慮的年紀,可他卻已經擔負起沉重的責任了!這是從那些帳本猜測的。

    能讓他重新站起來,她心裡真的……真的很開心。

    這男子很堅強,很強大,她能感覺得出來,現在讓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無疑會加倍甚至數倍的努力,心境上也會跟著改變,也許……不需要三年,這場賭局就會有結果了。

    到時這個男子又會蛻變成什麼樣子呢?

    她,非常期待。

    冷靜下來的李楷,依然保持著掩臉的動作,心裡卻萬分懊惱。

    該死的,他竟然在這個臭丫頭面前失控!

    這下好了,以過去道丫頭的膽大妄為,平時沒事就會不時的諷刺鄙視、順便嘲笑他一番,這會兒肯定等著看他笑話了。

    算了,笑就笑吧,這些日子還少了嗎?

    做好心理準備的他,抹掉臉上那丟臉的證據,終於抬起頭來,不期然撞進一雙溫柔的眸子裡,那眼底的柔和笑意是那麼明顯和真誠。

    這一刻他才醒悟,一切的折磨、嘲笑,都是為了他好!這個丫頭知道好言相勸、溫言鼓勵根本打動不了他,只得惡言相激喚起他的血性和不甘。

    這個丫頭……這個……臭丫頭,讓人又愛又恨!

    「少爺,今天天氣那麼好,眼前有美景,怎麼可以沒有美食呢?」秦樂樂見他情緒已經控制住,身為合格的醫護人員,除了照顧病患的身體之外,也要考慮到病患的心情,所以她很適時的轉移了話題,解除這位傲嬌小屁孩的尷尬。

    她將放在一旁的大食盒「拖」了過來,一邊說道︰「奴婢聽說新菜要上菜單,得讓少爺滿意的才成,所以就做了三道,請少爺嚐嚐看。」這裡的文化水準雖然和中國明清時期差不多,可是在吃食方面卻差太多了,她早就想念很多美食,如今總算有機會做出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了。

    李楷挑眉望著這個大得不像話的食盒。「這就是你上次特地請木匠做的東西?」

    「是啊!」秦樂樂得意的點頭,它的體積之所以那麼大,容量是其一,其二就是它的保溫設計了,雖然保溫效能和科技產品不能比,但是她已經很滿意了。

    「你做的菜?你確定能吃嗎?」李楷看看她,又看看食盒,雖然已經嗅到了香味,不過對於未知的食物,心裡的警惕還是本能的升起。

    「當然,奴婢對自己的廚藝還是有信心的。」秦樂樂自信的點頭。「這些都是奴婢就地取材做的荷料理,讓少爺嚐嚐,喜歡的話,奴婢趁早讓人把食材採收起來。」

    「荷?」李楷訝異的瞟了一眼前面滿池迎風搖曳的荷花。

    「是啊!就是前面池裡的那種植物。」秦樂樂語氣略帶調侃的說︰「奴婢先試做了三種,一道主食、一道湯品、一道點心。」

    李楷頗為懷疑的看著她打開食盒的蓋子,從最上層拿出一個小蒸籠,打開籠蓋,裡面是用荷葉包裹著的東西。

    「這是荷葉八寶飯。」秦樂樂將荷葉打開的瞬間,糯米香、配料香,以及荷葉的清香瞬間飄散開來,只見上頭滿滿的配料。

    她一邊用湯匙舀到小碗裡遞給李楷,一邊說︰「這八寶飯做起來也挺講究的,糯米要蒸得恰到好處,米粒軟硬、鹹淡都要剛剛好;魷魚要脆,香菇要軟,白果要嫩,豬肉要香,讓人每嚼一下,都有不同的口感。」

    她笑咪咪的看著李楷一口接一口吃光小碗裡的飯,接著又吃光了蒸籠裡的,等到吃完了,才有些尷尬的放下碗,輕咳一聲。

    「嗯,還算可以入口。」李楷一副勉為其難的讚道。

    秦樂樂無言的看了一眼彆扭的小屁孩,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和小屁孩一般見識。

    「這道是荷花藕骨湯。」秦樂樂捧出一個有蓋的碗公,其實就是蓮藕排骨湯啦!「這道湯目前特別適合少爺您用,它營養豐富,開胃益血,有補氣強身的功效。」

    「你說這(藕),莫非是從池底爛泥裡挖出來的東西?」李楷臉色微變。「你確定那個東西是能食用的?」

    秦樂樂一愣,原來這裡沒人吃蓮藕嗎?難怪那廚子一臉古怪的神色,幾度欲言又止,她還納悶廚子是怎了,原來是這回事。

    嘖嘖,這蓮藕是多麼好的東西,真是暴殄天物,不識貨!

    「奴婢很確定,蓮藉可是上好的食材。」秦樂樂保證。「少爺不用擔心,這些奴婢都先試吃過了,瞧奴婢不是好好的嗎?」

    剛剛那道八寶飯還挺好吃的,看她手藝似乎不錯的分上,就相信她吧!

    他接過小碗,用小湯勺目了一口送入嘴裡,眼睛一亮,鮮香味美,果然不錯。見他又是一口一口將整碗湯全喝光、料嗑光,秦樂樂心裡很滿意的點頭,也不等傲嬌小孩為了面子又說違心話,直接把最後一道點心端出來。

    「最後這是一種小點心,荷葉麻糬,是用荷葉磨成粉加糯米粉調勻,然後打成泥狀做成麻糬,有鹹的和甜的,鹹的餡料用蘿蔔乾、蝦米、香菇等材料做成,甜的就是沾花生粉。」點心只有兩個,甜鹹各一,個頭也不大,大概兩口就能吃下。

    拆開包裹的荷葉,送到李楷面前,兩個麻糬很快就下肚了。

    「鹹的比較好吃。」李楷說。

    「好的,少爺,以後就做鹹的,奴婢還會變幾種口味,以後會一一做給少爺吃。」秦樂樂說。

    李楷不得不承認他是撿到寶了,這丫頭廚藝很不一般,菜色新穎、口味獨特,最主要的是用料大膽,沒人知道能食用的東西她都敢用,而且還真的挺好吃的。

    雖然份量不多,但是一個人想全部吃完還是頗有難度,所以李楷吃撐了。

    當鐵柱提著一壺開水和一套茶具走來,就看見少爺撐著肚子靠著樹幹,一臉既滿足又痛苦的樣子,以及跪在少爺旁邊正掩嘴偷笑的秦姑娘。

    「啊!鐵柱來得正好,剛好讓少爺喝杯茶消消食。」秦樂樂看見鐵柱,笑著招手。

    李楷連動都不想動,只能瞪她一眼,不過她膽大妄為調侃主子的行為他記下了,他不興秋後算帳,所以……

    「等會兒那些帳本全交給你了。」他懶洋洋的說。

    「什麼?」秦樂樂一呆,待反應過來,忍不住控訴,「為什麼?說好一半的。」

    「因為你家少爺我,要、消、食。」

    「嗄?」秦樂樂這下真的傻了。消食?消食和帳本有什麼關係?他分明是報復吧!不過是調侃他一句,有必要這麼小心眼嗎?

    「明天就要把帳本送出去了,所以,努力吧,丫頭。」

    什麼?明天?明明之前他自己說那些帳本要好幾天才能處理完的。

    虧她做好吃的喂食他,哼!以後她自己吃,沒他的份了。

*             *             *

    當復健有了效果,接下來就是一個良性的循環,復健進行得越來越順利,效果也益發明顯。

    六月,又到了荷花盛開的季節,秦樂樂十三歲,來到荷園一年餘,在香荷水榭裡,除了復健過程,以及偶爾被主子剝削去做些職責外的事。譬如算帳,秦樂樂的日子過得是輕鬆愜意。

    當第一次她算帳的速度以及記帳的方式令李楷驚艷後,他便直接在書房裡給她安置了一個位置,之後帳本一送來,大部份就堆在那張屬於她的書桌上。而這「大部分」還是她嚴正抗議之後才縮減的。

    好吧!反正她除了復建工作外,就是研究研究吃食、想辦法把少爺拐出門曬太陽,空閒時間挺多的,就順手幫他。

    這裡的人愜意快活,日子過得美滋滋,外頭可就不一樣了,因為有些人不滿意。於是,平靜了一年的荷園,終於迎來了不速之客。

    薛忠吶吶的哈腰等在一旁,額上冒著汗也不敢擦,偏偏上面那位主子悠哉的喝著茶,像是沒聽見他剛剛稟告的話,可他也不敢開口催促,三少爺雖然廢了,但是經過這一年多的事實證明,三少爺依然深受王爺的寵愛,而且脾氣忒暴躁,所以就算心裡對這位廢少爺再怎麼輕視,當面也絕對不敢有絲毫不敬,除非不要命了。

    秦樂樂瞄了一眼李楷的後腦勺,然後低著頭站在李楷的輪椅後面,極力的淡化自己的存在,立志當個最稱職的背景。

    「既然是母妃的意思,我也不好拂了母妃的心意,就讓她們進荷園吧!」終於,三少爺放下茶杯。

    「是,奴才這就……」薛忠鬆了口氣。

    「不過……」李楷沒理他,逕自又開口。

    薛忠一口氣梗在喉,差點就這麼背了過去。

    「讓她們進荷園可以,但是絕不允許她們靠近雙月湖,否則……我可不敢保證她們直的進來,會不會橫著出去。」李楷語氣平淡,卻讓人聞之背脊發涼。

    「是,那……奴才這就出去領她們來拜見三少爺。」

    「薛總管。」李楷冷冷打斷他。「看來總管大人根本不將本少爺放在眼裡。」

    「奴才不敢。」薛忠砰地一聲跪了下來,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可是三少爺的語氣,卻讓他不自覺的腿一軟。

    「不敢?呵呵,本少爺話才剛剛說完,總管大人就把話拋到腦後去了,這叫不敢啊?那本少爺還真不敢想像總管大人(敢)的時候,會是怎樣一番作為?難道信陽王府換總管大人當家了?」

    「奴才不敢、奴才該死,奴才不敢、奴才該死……」薛忠拚命磕頭,砰砰砰地一聲又一聲。這是要命啊!

    直接打死還算好的,就怕全家老小一起跟著陪葬。

    秦樂樂在後面越縮越小,心裡驚駭不已。這……才是主子和奴才,一句話,一個欲加之罪,輕易便能定人生死。

    看著地上已經染了血,薛總管還是用力的磕著頭,她微微發抖。她以為口裡自稱奴婢,處處低人一等,沒有言語自由,沒有人權,就已經很委曲求全了……她還是太天真了,此時才發現,少爺對她真的很縱容。

       「行了,把本少爺的地弄髒了。」李楷淡漠的開口。感覺到身後的人傳來的不安,他眸子微微一黯。嚇到丫頭了?「記得告訴她們,安份一點,不該去的地方別亂走。」

    「是,奴才省得。」薛忠知道自己剛剛錯在哪裡了。三少爺說不準她們靠近雙月湖,他卻馬上說要帶她們來拜見三少爺。看來王妃打的主意要落空了,連靠近雙月湖都不準,又怎麼可能誘惑住在湖心島的三少爺呢?

    「本少爺這邊不養廢物,所以她們往後就負責荷園所有僕人的衣物清洗。」

    「是,奴才會交代下去。」薛忠低垂著頭,臉頰微微抽搐著。那兩位雖說是奴婢,卻是被王妃專門訓練用來誘惑男人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不敢說精,卻也樣樣通,就算男人突然想要談談吏治、談談抱負理想,或許也能跟得上幾句,但洗衣?

    他真不知道該可憐那兩個人,還是要同情荷園的僕人。

    「丫頭,你跟著薛總管過去,把人帶到寧心院安置。」

    秦樂樂微訝。住寧心院?可荷園的僕人都住在雙月湖後方的墾勤院。

    「那兩人畢竟是母妃派過來的人,給予一點體面,讓她們有單獨的院子住也是應該的。」李楷似看出傻丫頭的疑問,緩緩的開口解釋,眼底的嘲諷沒有絲毫隱藏。

    「是。」秦樂樂低應一聲。給體面嗎?可寧心院位於荷園最東,是離雙月湖最遠的一處小型院落,聽院名就知道,那是一處非常清幽寧靜的地方,說白一點就是偏遠,沒有人煙。

    「對了,薛總管,丫頭是本少爺的貼身丫鬟,是一等大丫鬟,新來的人……暫時先當粗使奴婢吧!讓她們記住自己的身分,所有的事都聽丫頭的安排。進了荷園,就不能再隨便出去,如果出去了,就不用再進來了,有意見也可以,給本少爺滾出去。本少爺的規矩記住了?」

    「是,奴才記住了,會詳詳細細的告知兩人。」粗使奴婢?連三等都沒有!不能隨意出入荷園,就代表無法和外界通信息,如此一來,王妃的第二個主意一回報荷園動靜——也正式落空。

    「好了,下去吧。」李楷不耐煩的揮揮手。

    「是,奴才告退。」薛忠臉色變了變,最終還是什麼都不敢說,恭敬退下。

    秦樂樂也沒多話,畢竟她只是個奴婢,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跟著薛總管來到荷園大門處,秦樂樂便看見敞開的門外站著兩位俏生生的姑娘,一位粉衣俏麗,一位白衣婉柔,這是來當奴婢,還是當小姐的啊?

    「秦姑娘……」薛忠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個小丫頭片子,看三少爺似乎很看重她,檯面上還是尊重一下。

    「是,總管大人請吩咐。」秦樂樂很是乖覺,雖說主子是少爺,可總管大人是上司,理當尊重。

    「吩咐不敢,只是一點小事而已。」薛總管嘴裡謙虛的說,心裡對秦樂樂的態度還算滿意。「這兩個人,穿粉色衣裳的叫芙蓉,白色衣裳的叫映雪,是王妃教好了規矩,送過來伺候三少爺的。不過既然三少爺有其他交代,當然是遵照三少爺的意願,我就將兩個人交給秦姑娘了。」

     意思就是,就算三少爺不待見,這兩人也是王妃的人,不容她一個小小的奴婢輕賤。

    「是,勞煩薛總管了。」秦樂樂點頭,完全沒有聽出薛總管話裡的含意,她不是蠢,只是心思不像這侯門大院裡的人精這般九彎十八拐。

    薛忠見她面不改色,神情一點波動也無,忍不住眉頭微蹙。看來這小丫頭在三少爺面前很得寵,否則不會底氣這麼足,完全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這件事要稟報給王妃知道才行。

    「你們兩個過來。」薛忠對兩人招手,待她們走近,便開始交代,「三少爺答應讓你們進荷園了,不過有些規矩要記住……」

    他一一告知規矩,連同方才三少爺下的命令,也不看兩人那青白交錯的難看臉色,快速的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此刻他頭暈得很,要回去擦藥養傷。

    「薛總管方才說的話,如果你們都聽清楚了,就跟我進來吧!」秦樂樂淡漠的說,對於這兩個小美人難看的臉色也不在意,轉身就進園門。

    「你算什麼東西,我們可是奉王妃之命過來伺候三少爺的,不是你一個賤婢能指使的!」芙蓉傲慢的說。

    「你是……芙蓉對吧,看來你還搞不清楚狀況。」秦樂樂轉過身,冷淡的看著那個張牙舞爪的芙蓉,語氣極為淡然。「這裡是荷園,主子是三少爺,在這裡,三少爺的命令是絕對的,就連王爺來到這兒,也會尊重三少爺的規矩,難道你認為你的身份比王爺高貴?」

    「你胡說什麼!」芙蓉臉色微微發白。「你這個小賤人,年紀小小心思這般惡毒,竟然誣蔑我!」

    秦樂樂臉色一沉。哼!面對主子,她不敢端架子,可不代表她不會,她在職場也當過主管,管理幾十個小護士,還對付不了這兩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嗎?

    「我不管你原本的身份是什麼,在荷園,你只是一個粗使奴婢,最下等的奴才,在荷園,每一個人都可以指使你,每一個人,你懂嗎?」荷園最低層的僕人是拿三等月俸的,所以眼前這兩個人,是荷園唯二的粗使奴婢。

    「你……」

    「三少爺說了,允許你們有意見,但是有意見的人,都滾出荷園,咱們這兒廟小,容不下大佛。」

    「你這個……」

    「芙蓉,別說了。」映雪扯了扯芙蓉的袖子,嬌柔的細語規勸。「秦姑娘只是傳達三少爺的意思,絕對不是故意給我們下馬威,再說,咱們是王妃的人,怎麼說也是有體面的,秦姑娘不會不知輕重,不給王妃面子的。」

    秦樂樂微微挑眉,就算她再不懂得宅鬥,聽不懂九彎十八拐的話意,可這個映雪說話嬌柔,眼神卻帶著挑釁,幾句話下來,包含了挑撥、攛弄、威脅,她再不明白就真是蠢蛋了。

    「你叫映雪是吧!」她淡然一笑。「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是什麼身分讓你覺得自己有體面,但是既然進了荷園,就要守荷園的規矩,少爺說你們是粗使奴婢,你們就只是粗使奴婢,聽說王妃特別調教過你們規矩,那你們應該知道粗使奴婢是個什麼身分,該有怎樣的規矩吧?可別給王妃丟臉了,若讓外人知道了王妃專門調教過的還這麼不懂規矩,又會怎麼看待王妃?」

    兩人都憤怒的瞪著秦樂樂,萬萬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竟然這麼伶牙俐齒,她憑什麼?

    「有意見?」秦樂樂冷淡的瞥了眼她們身後的大門,意思很清楚,有意見就滾吧!大門就在那兒。

    「咱們走著瞧!等我們成了三少爺的人,到時候看我怎麼教訓你!」芙蓉惡狠狠的說。

    秦樂樂微微一愣,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人家是侍妾候選人!

    按理說,男人屬下半身思考的物種,自動送上門的美人,不享用實在不太可能,以前還在網路上看到有人說,柳下惠之所以能坐懷不亂,是因為他不舉。

    不過以少爺對王妃的排斥防備,不可能收下這兩個人,這會不就直接把她們發配到最偏僻,離雙月湖最遠的寧心院去了嗎?連雙月湖都不讓接近,更別提上他的床了。

    等她們成為少爺的人?呵呵。

    「別讓我等太久。」秦樂樂聳聳肩,轉身丟下一句話。「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到住的地方。」

    背後利箭似的視線她不是沒有感覺,只是懶得理會,逕自走到寧心院。

    「這裡是寧心院,以後你們就住在這裡,房間自己挑,清潔打掃自己做,等一下會有人把你們的分例送過來。荷園的管事嬤嬤姓張,她負責管理除了湖心島以外所有荷園的奴僕,就住在墾勤院,基本上所有的奴僕都住在那裡,你們兩個畢竟是王妃分派過來的,身分特殊,少爺才特地讓你們單獨住一個院子……」

    說到這裡,秦樂樂身子突然一僵,她感覺到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情發生了,她現在只能盡快把這件差事做完然後趕緊回房。「有什麼問題就去找張嬤嬤。」交代完最後一句,她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完蛋了,來不及了!她渾身開始冒冷汗,臉色因為疼痛而逐漸發白,四肢開始虛軟無力,扶著小徑旁的樹幹,她微彎著腰喘氣,下腹墜痛感越來越強烈,感覺一股熱流從下體緩緩溢出。

    她太粗心了,忘了這具身子只有十三歲,還沒來初潮,結果就這麼不湊巧,大姨媽竟然選這個時候來拜訪,還有……該死!好痛啊!

    她癱軟在地上,全身痛得直打顫,兩輩子第一次嘗到了痛經的滋味。

    「秦姑娘?」一名侍衛發現秦樂樂不對勁,立即出現。

    見到她這麼痛苦的樣子,鼻間似乎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心下一凜,以為她受傷了。

    「糟了!秦姑娘受傷了!」上前一把將人抱起,吩咐另一個侍衛通知三少爺。

    秦樂樂無力的任由擺佈,她很想拜託這位侍衛大哥不要嚷嚷,也很想告訴他她沒有受傷,她甚至都想到了當真相披露之後自己會有多丟臉,但是此刻她已經痛得連開口都沒力,什麼也做不了。

    唉,她肯定是史上最倒霉的穿越者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27 05: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1 10:34 PM 編輯

  【第四章】

    秦樂樂很想哭,她也真的哭了。

    這具身體的狀況實在太糟糕了,會痛經完全不意外,只是來得太突然,她也完全忘了這回事,所以一時之間有些措手不及。

    她痛得在床上打滾,臉色慘白,冷汗直冒,而最主要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這個時代的草莓麵包是用什麼做的?她沒有研究過啊!

    又想到自己竟然驚動了大家,少爺以為她是被那兩個女人給傷了,二話不說就命人把兩人丟出荷園,甚至還請了裴神醫來「救」她,然後見到當大家得知她的「傷勢」後那種表情,她就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她哭得唏哩嘩啦委屈極了,穿越以來一直壓抑下來的負面情緒全數爆發。她哭著喊奶奶,哭得李楷在外頭發脾氣,讓人快去請肖奶奶過來,「樂樂,乖,奶奶在呢!」肖奶奶匆匆趕來,看到她這模樣,也心疼極了。

    「肖奶奶……好疼啊!樂樂是不是快要死了……」雖然她喊的奶奶是在現代的親奶奶,但看見宛如親人的肖奶奶後,她哭得更是委屈,很無恥的說著幼稚的話,尋求安慰。這種痛法加上下體出血,若換成沒有女性長輩教導的原主夏小婉,怕是嚇都嚇死了,懷疑自己要死了一點也不為過。

    「沒事兒,樂樂這是長大了。」肖奶奶慈祥的安慰。「以後奶奶會幫你好好的調養,慢慢的就不會這麼痛了。乖!樂樂忍耐一下,咱先起來,奶奶教你怎麼處理。」

    秦樂樂滿頭黑線的看著被肖奶奶稱做「月布」的古代草莓麵包,就是幾層布料縫在一起,兩端製成長繩,是用來綁在腰間固定的。

    她忍著劇痛,在肖奶奶的協助下打理好自己,又很不好意思的看肖奶奶幫她清理弄髒了的衣裳和被子後,喝下肖奶奶熬的薑棗紅糖水,痛苦的躺在床上,咬牙忍耐著。

    肖奶奶拍拍她,又陪她說了一會兒話,才抱著弄髒的衣裳被子出房,趕緊準備清洗。

    「肖夫人,她怎樣了?」李楷一直在廊下等著,看見肖奶奶出來,讓鐵柱推他上前。

    「三少爺,樂樂沒事兒,就是身子以前虧損得太厲害,傷了根本,這種狀況大夫以前就提過了,得好好調養才行。」肖奶奶恭敬的回話,心裡對這位王府的三少爺很感激。看起來樂樂的這個主子待她不錯,很關心樂樂的樣子。

    「肖夫人,這幾日你就留在這裡陪樂樂吧!」李楷主動說。

    肖奶奶聞言笑了笑,她正愁怎麼提這種無理的要求,沒想到三少爺倒是主動開口。

    「多謝三少爺,那老婆子就叨擾了。」肖奶奶感激的道謝,才抱著衣物被子離開。

    李楷在秦樂樂的門外,聽著裡頭的呻吟聲,以及偶爾一聲抽泣哽咽,眉頭一直沒舒展過。他是第一次見到她哭,而且還哭得那般淒慘,哭得他暴躁不已,有殺人的衝動,所以那兩個該死的女人就成了犧牲品。

    「去問問藥煎好了沒有。」聽著房裡痛苦的呻吟聲,李楷吩咐鐵柱。希望裴林開的藥有用。

    香荷水榭裡,除了還在痛苦呻吟的秦樂樂之外,可以算是已經平靜下來了。

    而荷園外,信陽王府正房王妃居處,卻不平靜了。

    「沒用的東西!」王妃一改人前慈眉善目、溫柔大度的模樣,一張依然美麗的臉蛋陰沉沉的,瞪著跪在下面的芙蓉和映雪。「拖下去,別再讓我見到這兩個廢物!」一句話,判了兩人死刑。

    「王妃饒命啊!王妃饒命……」

    「給我堵了她們的嘴!」王妃喝斥。

    芙蓉和映雪被堵了嘴,無法求饒,只能嗚嗚嗚的掙扎著,絕望的瞠著雙目看著王妃,最後還是被拖了下去,下場不言而喻。

    「嬤嬤,你說,我花了三年的時間調教她們,結果進去不到一個時辰就被丟出來,那個賤種,存心在和我作對。」王妃恨聲說道。

    「王妃息怒,別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林嬤嬤輕聲規勸,她是王妃的奶娘,是王妃唯一全心信任的心腹。

    「我怎麼可能不生氣?他存心打我的臉,而且已經不在乎是不是撕破臉,否則他不會拿那種可笑的理由把我送進去的人趕出來。」原以為芙蓉和映雪傷害一個賤丫頭,才被人趕出來,結果那個賤丫頭只是來初潮!這世上有哪個姑娘家來初潮會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根本就是李楷那個賤種隨便找的藉口。

    所以她才說他已經不在乎是不是撕破臉了,否則就會和以前一樣找個像樣一點的理由,讓人明知道是藉口卻也挑不出毛病來。

    「薛總管之前不是說,三少爺很看重那叫秦樂樂的小丫頭?」

    「雖然我不覺得那個賤種會看重一個小丫頭,不過平時還是讓人盯著吧!」王妃沉吟。「嬤嬤,我總覺得不對勁,心裡有種不安的感覺,那個賤種一定有什麼陰謀,否則不會把荷園防得這麼嚴密。」王妃煩躁的蹙著眉,心裡的不安益發強烈。

    「王妃不用太擔心,就算三少爺有什麼打算,憑他一個廢人也翻不出大浪的。」林嬤嬤輕聲勸說。

    「不行,我就是覺得不安。嬤嬤,讓以前安插在荷園的釘子動起來,務必查清楚那個賤種到底在謀劃什麼!」

    「王妃,那釘子藏得深,如果不小心暴露了,咱們在荷園就完全沒人了。」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現在就是動用的時候,讓那個人小心一點。」

    「是,王妃。」

*             *             *

    秦樂樂將這次痛經稱為史上最冏事件。

    事件過後,那些侍衛大哥!尤其是那位抱她回湖心島的侍衛一看見她就尷尬得紅了臉或耳根,眼神總是飄啊飄的不敢看她,她發現,最不尷尬的人竟然是自己。

    好吧,她能做的也只有盡量表現自然,要不然日子可怎麼過!

    隨著時間往前推移,時節進入了初冬十月,那些大男孩們總算漸漸恢復正常。

    「你要回家?」李楷從桌案上抬起頭來,訝異的看著站在他桌前的人。

    「是啊!奴婢前幾天才知道,在王府當差每個月都有一天休假,反正今天少爺您不用做復健,所以奴婢今天想出府,回去探望兩位老人家。」秦樂樂控訴的瞥了一眼李楷。無良的雇主,剝削她的休假!

    李楷尷尬的輕咳一聲。他是真的忘了這件事,基本上這種事根本不需要他去記,奴才的工作安排通常都有總管或各個管事負責,只不過秦樂樂算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在湖心島可以說除了他之外沒人能指使她,所以荷園的管事也沒有人想到要為她做安排。

    「好吧,今天你可以休假,不過以後每個月底先告訴我打算哪天休假。」

    「知道了,少爺。」秦樂樂開心的點頭,有休假是意外的收獲,能回去探望兩個老人家她很開心。

    她回房收拾了一下準備帶回去給肖爺爺、肖奶奶的東西,便離開了。

    李楷站在窗前,看著漸漸消失在橋那端的小身影,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屋子裡太安靜了。

    「少爺,秦姑娘交代過,您現在還不能站太久。」鐵柱站在輪椅後面,看了看時間和秦姑娘交代的差不多了,趕緊提醒少爺。

    李楷點頭,重新坐回輪子椅上。現在他已經能靠自己站起來了,且站得很穩,但是走路還不行,頂多能走幾步,不過有這樣的成績,他已經很高興了。

    不再多想,他看著桌上今天剛送來的帳簿,突然想到,那丫頭今天突然休假,該不會是打算躲懶吧?

    他忍不住搖頭淺笑。算了,那丫頭被他欺壓得有點可憐,這次這些帳簿就他自己解決吧,反正他也學得差不多了。

    處理了一早上的公事,其間在鐵柱的提醒下,被推出門「散步」兩刻鐘,又練習站立和步行,然後回書房繼續處理公事。一切的行程都和過去差不多,他卻覺得今天的時間過得特別緩慢,覺得太安靜,覺得……

    好像少了什麼一樣!

    甩了甩頭,他安靜的用了午膳後,躺在床上睡午覺,突然想,自己未免太聽話了吧?為什麼她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想是這樣想,可是他的身體卻依然躺在床上,還閉上了眼睛,乖乖睡了。

    大約半個時辰,他醒了過來,鐵柱已經等在門外。梳洗過後,他回到書房繼續把剩下的帳本處理完。時間終於近黃昏,那丫頭應該要回來了吧?

    聽到外頭傳來極輕微的聲響,他示意鐵柱退下,待書房門關上後,果然從窗外飛掠進了一道身影。

    「裴林,怎麼突然來了?」李楷並不意外裴林的出現。

    「聽說你的腿有進展了?」裴林視線急切的望向他的腿。

    「嗯,是有進展了。」李楷微笑的點頭。「是慕容跟你說的?」

    「是啊!我剛回來,慕容就告訴我這件事,所以我迫不及待的想過來看看。」裴林視線一直盯著他的腿。

    李楷失笑搖頭,也不用他催促,便自己站了起來,向前慢慢移動了幾步。

    「天啊,是真的!」裴林萬分激動。「我當初說過我最大的把握只能恢復二到三成,也就是差不多這樣的程度了。」

    「這只是開始而已。」李楷自信的說。「丫頭說,她有把握能恢復至少九成,本來我也不相信,不過現在我慶幸自己當時為了賭一口氣,答應了讓她嘗試。」

    「九成?還是至少?!」裴林震驚了。「沒想到她那些古怪殘虐的行為,竟然有這麼好的功效。」

    「呵呵,確實很殘虐,我現在回想起來還忍不住頭皮發麻呢。」李楷忍不住笑了。

    是啊!現在能笑談往事,可當初之淒慘。

    「我要把那些記錄下來,你還記得多少?」裴林立即說。

    「放心,印象非常深刻。」李楷說得認真。「不過有些手法看起來有其固定的規則,最好還是讓丫頭親自示範,免得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嗯,我知道,什麼時候方便?」

    「丫頭今天休假回家,看時辰應該差不多要回來,我跟她提一下,你是要留下來等等,還是我另外通知你?」李楷說。

    「我留下。」裴林二話不說,目光又熱切的落在他的腿上。「少主,我可以看看你的腿嗎?」如今他們也不用再忌諱提起少主的腿了。

    「可以,我們回房……」

    「少爺,出事了!」門外突然傳來鐵柱焦急的聲音,緊接著書房的門被用力推開,鐵柱衝了進來,看見裴林訝異了一下,卻也顧不得,直接對沉了臉的李楷報告,「少爺,咱們在正房的眼線傳來消息,王妃拿下秦姑娘,要將秦姑娘杖斃!」

    「什麼?」李楷一張俊臉瞬間變得冰冷。「裴林,你在這兒待命,鐵柱,推我過去……不行,這樣太慢,侍衛,來兩個抬我用輕功飛過去!」

    王妃,你最好不要傷了丫頭,否則本少爺定會讓你知道,死亡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秦樂樂覺得,自己這次是真的要死了。

    那一杖一杖打在身上的劇痛,讓她連靈魂都痛得顫抖了。

    來到這個朝代兩年多,卻是直到現在,她才刻骨銘心的領悟到,她真的已經不再是生活在自由社會的人了。

    人命在權貴眼中,是多麼的不值錢,就算有律法約束主人家不可隨意打殺她們這種簽活契的奴才,但是在強權之下,那些法令也只是擺設,他們能用的藉口多如牛毛,從來就沒有什麼「隨意」打殺。

    她不懂,真的不懂,這到底為什麼?

    半個時辰前她剛回王府,才踏進角門,就被一個嬤嬤帶到王妃這裡。

    王妃先是一臉和善的和她說話,關心小兒子的生活,詢問得很詳細,就像一個疼愛兒女的慈愛母親一樣。

    她也有間必答,除了關於李楷的腿。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李楷要隱瞞他的腿逐漸痊愈的事,但是既然他不願意說,那麼這件事也不會從她口中說出來。

    然後王妃突然轉了話題,說她是李楷唯一願意讓她近身的姑娘,說她將李楷照顧得很好,所以打算抬舉她,讓她當李楷的通房丫頭,若是生下一兒半女的,就會提她當侍妾,問她願不願意。

    她當然不願意!不過她沒有這麼直接的吼出來。

    她看著王妃和善的表情,溫和的聲調,她以為她是有選擇的,所以她很婉轉的對王妃說明自己的意願……

    然後情勢突然大變。

    一直站在王妃身後的林嬤嬤,聽到她的回話後,便厲聲指責她不識好歹、不知感激,她錯愕,卻沒有機會辯解,那林嬤嬤幾句話下來,就把一堆罪名扣在她頭上,緊接著便叫人將她綁起來,堵上嘴,下令杖斃。

    她不敢置信,望向一直任由林嬤嬤動作的王妃,只見王妃痛心疾首看著她的模樣,就好像她真的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一樣,這會兒她再看不清王妃眼裡的冰冷和惡毒的快意,就真的蠢斃了。

    這是一個圈套,是吧!可就算知道了,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啊?

    她現在已經感覺不到疼了,意識也逐漸渙散,不知道死了之後,能不能穿回到原來的世界?

    那個傲嬌的小屁孩,會很生氣吧?還有,他的腿還沒完全好,可是她已經幫不了他了……

    「住手!通通給本少爺住手!」突然一聲大吼傳入了她的耳裡,已經閉上的眼費力的睜開,她趴在長椅上,臉側的方向正好對著入口,於是她看見了他坐在輪椅上,從天而降。

    肯定是眼花了吧,他怎麼可能從天而降呢?

  「該死的奴才,本少爺命令你住手!」李楷憤怒的大吼,面上是張狂的怒氣,眼底卻一片冰寒。「來人,把那個行刑的奴才給本少爺殺了!」

    「是!」侍衛二話不說領命,在他們飛鷹閣中人眼裡,主子本來就只有少主一個,王妃什麼的,在他們眼中什麼都不是。

    「楷兒,你在做什麼?」王妃聽見聲音走出來,就看見行刑的奴才被一掌當場擊斃,而綁在椅上的秦樂樂被解下,由另一位侍衛抱起,退回李楷的身後。

    李楷沒一直接回話,也沒有施捨給王妃一眼,他的視線死死的盯在秦樂樂身上,看著她臉色青白,背後染滿鮮血,心狠狠的絞痛了,尤其一對上那勉力微睜的雙眼掉著眼淚,他的眼眶也跟著發熱。明明早上出門還是那麼歡快,誰知再見,竟是這般慘狀。

    他想殺人,他想殺了那個罪魁禍首!很想,很想……

    「母妃,這話是孩兒要問的,我的人什麼時候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動?」李楷毫不客氣的說。表面上說的是那個行刑的奴才,可他和王妃都知道,他這阿貓阿狗指的人是誰。

    王妃氣得胸口一窒,竭力的忍下心中那波濤般的恨意。

    「三少爺,王妃見三少爺身邊都沒個貼心人伺候,又只願意讓這個奴婢近身,所以好意要抬舉她當三少爺的通房丫頭,可這個賤婢卻不識好歹,不僅不滿足只當個通房丫頭,還對王妃出言不遜,這樣的惡奴斷不能留下,所以是奴婢做主,懲罰這個賤婢的。」林嬤嬤見狀,彎身一福,張口道。

    「主子說話,你一個老匹婦插什麼嘴?這就是母妃的規矩?給我掌嘴!」李楷下令。

    「李楷,你敢……」

    王妃話還沒說完,只見人影一閃,依然是剛剛那個侍衛,啪啪啪啪一串響,眨眼間便掌了林嬤嬤十來個巴掌,待侍衛飛身回到主子身邊,林嬤嬤一張臉已經腫得跟豬頭一樣,癱倒在地上呻吟。

    「李楷!」王妃怒極。「來人!來人啊!」

    幾名王府的侍衛出現,見到庭院裡的場景,一時愣住。

    「把……那個侍衛抓起來!」她知道侍衛不敢動李楷,所以下令抓捕殺人的侍衛。

    「誰敢動,那個人就是你們的下場!」李楷怒道,手指向已死的奴才。

    王府侍衛望向那具屍體,心下一怵,再加上下令的是王爺最寵愛的三少爺,於是識相的沒有人敢行動。

    王府的侍衛屬於信陽王,王妃有使用權,卻沒有處置權,當然,三少爺也一樣,可是三少爺敢處置他們,而且事後王爺也不會追究,這都是有先例可循的,因此該怎麼抉擇,侍衛們心裡都很明白。

    「你們!」王妃恨極。

    「王妃,好自為之。」李楷留下話,帶著人頭也不回的離開。

    「李楷,你欺人太甚!」王妃美麗的臉孔變得扭曲猙獰。「我們走著瞧,看笑到最後的人是誰!」

    李楷沒去理會王妃,丫頭需要立即治療,她的身體已經夠不好了,如今又發生這種事……

    「裴林,快點!救救丫頭!」一回到湖心島,李楷便焦急的大吼。

    他直接把人送到自己床上,距離比較近,吼著裴林快一點,卻沒想到衣擺被一隻小手揪住。

    「丫頭,別怕,裴神醫剛好在,你會沒事的。」李楷低頭看見秦樂樂無力的抓著他的衣擺,趕緊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慰。

    「我……不當……妾……」秦樂樂咬牙,強撐著即將渙散的意識,她必須得到他的承諾,如果不行,那麼她寧願就這樣死去。她什麼都可以妥協,做奴婢、卑躬屈膝、低聲下氣、逢迎拍馬,什麼都行,但這是她唯一的底線,是她唯一的堅持,她絕對不和人共事一夫。

    李楷的心像被一隻手給抓住,還狠狠一扭,她就這麼不願和他扯上關係嗎?

    「我們現在不談這個,丫頭,你傷得很重,先療傷,其他的等你傷好了再說。」李楷壓下心裡的酸疼,溫聲說道。

    「不……」秦樂樂閉了閉眼,又費力的睜開,倔強得讓一旁的裴林都不忍了。

    「秦姑娘,難道你想當三少爺的正室?」裴林皺眉問。

    「不……共事……一夫,寧……死……不……」秦樂樂已經吸氣少,出氣多。

    寧死也不願和他人共事一夫嗎?!

    兩個男人都震驚的看著她,是這樣嗎?他們本以為她心更大,不甘做妾,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臭丫頭,你以為本少爺看得上你?未免太侮辱本少爺的眼光了,本少爺沒那麼好的胃口。」李楷回過神來,立即佯裝不屑的說。

    秦樂樂聞言,終於放下心來,緩緩的閉上眼睛,徹底失去意識。

    「裴林,快!」李楷心一痛,立即低吼催促。

    裴林也沒耽擱,趕緊上前接手。

    李楷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她身上被打得皮開肉錠,那猙獰的傷口就像一把鈍刃,一刀一刀的割著他的心,恨不得能以己身代之。

    「裴林,你說,丫頭這麼瘦弱,她能撐過來嗎?」待裴林處理好秦樂樂的傷後,李楷突然低聲問,可視線不曾離開秦樂樂身上。

    裴林看著少主,似乎看出了什麼,卻只在心裡微微一嘆,沒打算多嘴。

    「有我在,就算閻王也不敢跟我搶命。」裴林傲然的說。

    「那就好,我相信你,裴林,我信你……」李楷輕聲低喃。

    裴林看著他的模樣,隱忍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少主,您對秦姑娘的事,反應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李楷一愣,視線終於離開秦樂樂臉上,轉而望向裴林。「什麼意思?」

    「我是說,您對秦姑娘,是不是太上心了?」

    李楷聞言,心裡一陣驚濤駭浪,回頭望向秦樂樂。那慘白的小臉、那緊閉的眼、那毫無血色的唇……是啊,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對這丫頭這麼上心了?

    打從初見,自己似乎就被她那雙眼給吸引,她身上有著超齡的氣質,一點也不像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尤其是她的眼睛。

    兩人的開始是針鋒相對的,她無所不用其極的激勵方式,一次又一次將他拉出絕望,她一直用諷刺、嘲笑的眼神看著他,讓他想放棄的念頭因賭氣而打消。

    她會強逼著他出門曬太陽,說對他的骨頭好,雖然他根本不相信曬太陽會跟骨頭有關係。

    她會用一些沒人敢用的食材,做出一道道美味的料理,一旦他露出不屑後,便佯裝不給他吃,激得他強硬奪走、狼吞虎咽,當下她笑得像隻狡猾的小狐狸,其實他早就看穿她那淺薄的伎倆,只是好心的配合她。

    她會在他把工作丟給她時生氣的抗議,那氣鼓鼓的兩頰讓她的小臉蛋看起來像包子,可愛極了。

    還有那天,他為雙腿初見效果喜極而泣,等回過神時發現自己的窘態,等著她的嘲笑時,卻發現她只是很溫柔的望著他,那柔和的眸光,讓他心顫。

    一次次,一件件,一樁樁,這一年多發生的事,竟歷歷在目!

    方才聽到她被下令杖斃的消息,那瞬間襲來的驚慌恐懼幾乎讓他無法承受!乍見到她渾身是血,生死不知的趴在長椅上,他恨得幾乎想殺了那罪魁禍首!看著她沒有得到承諾,寧死也不被醫治,他怕失去她,不想失去她,所以只能順著她的心意說出違心之話。

    是啊,違心的話,她只是一個小丫頭,竟然不知不覺、蠶食掉他的心!

    可是她呢?

    不甘哪!真真不甘哪!

    「少主。」裴林見他久久不語,忍不住再次出聲。

    「裴林,你說,這丫頭有哪點好?說臉蛋,長大以後或許勉強是個小美人,但是現在差遠了;說身材,乾癟得像孩童,我真懷疑她有成長的可能;說性情,表面上或許算乖順,可是實際上倔強得要命。」他嘴裡數落著,可手指卻極輕極柔的撫著她的臉頰。「可是怎麼辦呢?我真的對她很上心啊……」

    「少主,秦姑娘的堅持,您也看到了,如果您只是飛鷹閣的少主,未來的閣主,那麼您的決定絕對不會有人有意見,可您還是信陽王府的三少爺,且依照目前情勢繼續發展下去,那位世子爺被廢是遲早的,信陽王的王位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會落在您頭上,這個身分就注定你們兩人是不可能的。」

    是啊,他又何嘗不知道?兩人身分的差距注定了她不可能成為他的正妻,而她寧死不願為妾,甚至不願與人共事一夫,兩人的關係注定陷入死局。

    可是不甘心啊!

    「裴林,我是個殘廢呢。」李楷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狡猾的淺笑。

    裴林一愣,訝異的望著他。

    「不僅是個殘廢,還是個脾氣暴躁、自暴自棄,不讓任何女人近身的殘廢。」李楷繼續說。

    裴林瞬間了解了他的意思。「這也只能拖時間罷了,您總不能裝一輩子的殘廢吧!」

    「只要能得到她,就算裝一輩子的殘廢也無妨,不過,我不會這樣委屈她的。」

    李楷輕笑,手指頭勾起了她攤在枕上的髮,放在唇下印上一吻。「就是拖一下時間,我會想出辦法解決的。」

*             *             *

    她死了吧!

    秦樂樂意識模糊間,覺得整個人像被火燒,又像被熱油烹煎,她一定是死了,然後在地獄裡受刑。

    可是為什麼?她這輩子沒做過壞事,她盡心盡力照顧病人,在職責內給予他們最好的對待,讓他們在傷病中感覺到真誠的關懷和溫暖,十幾年來,多少病患感激她,為什麼她還要下地獄?

    好痛,好痛啊!誰來……誰來救救她……

    「丫頭,沒事了,你已經安全了,沒事了,乖……」

    是誰?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稱呼,是誰?

    「換藥的時候手輕點,別弄痛了丫頭。」

    「少爺放心,奴婢會小心的。」

    少爺……誰?丫頭是……我嗎?

    痛似乎減輕了,火似乎也熄滅了,她輕輕的吁了口氣,陷入深深的黑暗中。再次睜開眼睛,她有些茫然,眼神空洞的瞪著前方。

    「丫頭!」一聲低喝,旋即視線裡闖進一張臉。

    「少……爺?」她眨眨眼,茫然的眼神慢慢的清醒。

    李楷鬆了口氣,方才發現丫頭醒了,可那雙眼卻空洞無神,好像失了魂一樣,讓他下意識的喊了她。

    「醒了?正好要喝藥,不過喝藥前先吃點粥,我讓人送過來。」李楷低聲對她說著。

    「喝藥?我……怎麼了……」秦樂樂有些迷糊,動了一下身子,劇痛瞬間襲來。

    「嘶!」她倒抽了口冷氣,同時記憶一下全回籠,那杖責、那劇痛、那絕望……本已經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慘白,恐懼滑過她的眼眸。

    「丫頭,別怕,沒事了。」李楷清晰的看見她那雙一直很堅強無畏的眼底浮現了恐懼,心下一痛。都是因為他,才讓這雙清澈的眸子裡留下了抹灰暗色彩。

    「少爺……」秦樂樂啞聲低喃,他話裡的安撫、毫無掩飾的關心、眸底的心疼,還有眼下的暗影,讓她的心微微被觸動了。

    「還忍受得了嗎?!」李楷心疼的替她抹去額上的冷汗,愧疚的輕聲問。

    「嗯……」秦樂樂連開口都累,所以只低低的應了一聲。

    「裴林那裡有藥可以止痛,不過他說會傷身,忍得住最好不要吃。」李楷輕嘆,既不忍她痛,又不願讓她吃那會傷身的藥。

    「……沒事,我……忍得住……」秦樂樂無力的說。

    扣扣兩聲輕敲,門外傳來荷園管事張嬤嬤的聲音。

    「少爺,奴婢送粥和藥過來了。」

    「進來。」李楷起身,從床沿移回輪子椅上,把位置讓給張嬤嬤。

    秦樂樂勉強吃了幾口粥,又把藥喝了後,已經累得動彈不得,趴在床上又昏睡了過去。

    李楷蹙眉憂心的看著床上的人,本來她的身子就已經很差了,這一次遭劫,更是大傷元氣,裴林說,得精心的養個幾年,否則怕是有損壽元,且難有子嗣。

   「少爺,您別擔心,奴婢以前在家長期照顧行動不便的婆婆,對照顧病人很有經驗,一定會照顧好樂樂姑娘的。」張嬤嬤低聲保證。

    她的丈夫是飛鷹閣鷹商的一員,這次她被挑中進信陽王府時,原本還納悶著飛鷹閣何時也攬這種差事,不過當她聽到鷹醫少鷹主稱少爺為「少主」的時候,也就理解了。

    樂樂姑娘算是少主的恩人,畢竟連裴神醫都辦不到的事,樂樂姑娘做到了,所以她會盡心照顧她,以後他們也都會與她真誠相待。

    「多謝了,就勞煩你多費心。」李楷嘆道。

    「這是奴婢該做的,但少爺,奴婢多嘴一句,您也要顧著自己的身子,如果樂樂姑娘知道您陪著她兩天沒闔眼,肯定會擔憂的,這些日子樂樂姑娘有多仔細照顧少爺的身體狀況,少爺您也是清楚的,不是嗎?」

    「我不放心她。」李楷搖頭。

    「奴婢讓鐵柱在這兒安置一張軟榻,少爺就在軟榻上瞇下眼稍事休息,睜眼就能看見樂樂姑娘,這樣可好?」不得已,張嬤嬤只能這樣變通。她知道這樣不合規矩,對姑娘家的名聲有礙,可這湖心島上都是飛鷹閣的人,沒有人會亂嚼舌根,而少爺再不休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好,去辦吧!」李楷點頭。他倒是沒想太多,因為在他心裡,秦樂樂已經是他的人了。

    秦樂樂再次睜開眼睛,已是隔天深夜,屋裡只留下一盞油燈,昏黃光芒帶著些許朦朧,隱約間,她看見了床邊不知何時放了一張軟榻,而李楷正躺在上頭,面對著她的方向側躺著。

    莫名的,腦子裡突然閃現「燈下看美人」這句話,雖然眼前這個「美人」眼下有濃重的青黑,可還是無損他俊逸的容顏。

    他是多久沒睡了,怎麼黑眼圈這麼重?

    等等,他……他怎麼會睡在這裡?

    這裡是禮教嚴明的時代吧?雖說她不在意,但他呢?不是向來防女人防得緊,怎麼自己送上門呢?

    再等一下,這裡……不是她的房間,是他的!

    秦樂樂這時終於發現這點,有些無力的閉上眼。

    不用問是誰的決定,除了他們家少爺之外,誰有膽子把「女人」送上少爺的床啊?

    他讓她佔了他的床,自己搬張軟榻守著她……

    眼眶微微發熱,鼻子泛酸,她閉上眼,將臉埋進枕裡,讓柔軟的枕頭吸去那從眼裡溢出的水分。

    她不過是個丫頭,沒有必要對她這麼好,她不過是個丫頭而已啊……

    「丫頭?」李楷聽聞細響,本就睡得淺的他,立即醒過來,看見她竟然把臉埋在枕頭上,微微一驚,立即下榻上前,尚不太靈活的雙腿差點絆倒,還好及時扶住床榻,便直接在床沿坐下。

    秦樂樂不敢動,現在的她真不敢面對他,她怕自己的心不受控制,那就太……太悲哀了,她是絕對不能把心遺落在這個深宅大院裡的。

    「傻丫頭,也不怕悶壞自己,連睡覺都讓人操心。」李楷低喃輕嘆,輕輕的幫她把頭轉個方向,免得悶壞了。

    感覺到在頰上似有若無的輕撫,秦樂樂的心微微發疼著。

    不要這樣……她真的承受不起……

    眼淚不受控制的滑落,頰上的手微微一頓。

    「丫頭?」李楷輕喚。

    無法裝睡,只能睜開眼睛。

    「醒了,很疼嗎?」李楷為她拭去眼淚。

    「嗯……好疼。」她的心好疼,他們身分差距太大,注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只能裝傻,只能當作不知道。

    「疼得很厲害嗎?是不是傷口惡化了?」李楷憂心的蹙眉,她只在他救下她的當下流過淚,之後便不曾再哭過,若不是疼得很厲害,怎麼會哭成這般?

    「來人!」他連忙揚聲喊。

    「別……」秦樂樂一驚,想要阻止,可惜慢了一步。

    「少爺?」外面張嬤嬤守夜,聽到傳喚立即起身。

    「叫裴林過來……」

    「不用了。」秦樂樂趕緊阻止。「已經沒那麼痛了,不用請裴神醫了。」

    「真的?」李楷依然不放心的看著她。

    「真的,沒那麼疼了,剛剛只是……只是不小心碰到,一時受不住而已,沒事。」她立即保證。

    「少爺,要奴婢請裴神醫過來嗎?」門外張嬤嬤詢問。

    「……不用了,你休息吧!」李楷又看了她一會兒,確定她似乎沒事,才揚聲對張嬤嬤說。

    「是,奴婢就在外室,有什麼事少爺傳喚一聲便可。」

    秦樂樂鬆了口氣,還好這次沒驚動太多人。

    「少爺,奴婢該回自己的寢房了。」秦樂樂低聲說。

    「這裡方便些,等傷好了再回去。」李楷直接拒絕。

    「少爺,奴婢不能住在這裡,請少爺讓奴婢回去吧!」秦樂樂堅持。

    李楷緊皺著眉頭瞪著她。看來這臭丫頭真的好些了,瞧,又跟他強起來了。

    「能睡本少爺的床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珍惜吧!」咧開嘴不客氣的哼道,替她拉被子的動作卻依然輕柔。

    「少爺」秦樂樂不死心。

    「等天亮了再回去。」李楷瞪她。

    「可……」

    「臭丫頭,你是能自己走啊?還是你以為本少爺能把你搬回去?或者你要三更半夜把其他人吵起來,讓他們來抬你回去?」李楷抬手屈指想敲她的頭,想到她正傷著,半途手指伸直改戳她的額頭,低聲罵一句,戳一下。

    秦樂樂皺著臉可憐兮兮的承受這另類的一指神功。好吧,她是又慌又急,亂了思緒,所以才忘了現在的狀況。

    「少爺,奴婢知道錯了,您別戳了,會疼。」沒法躲,只能求饒。

    「哼!這次就饒了你,以後本少爺決定的事,不許再有意見。」李楷霸道的說。看她額頭真被他戳紅了,微微一頓,收了手。「趕緊睡覺!」

    「是。」秦樂樂趕緊閉上眼,不敢再挑戰少爺的耐性。這樣就好,至少少爺又恢復「正常」了,就當作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發生,這樣……就好……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27 05: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1 10:44 PM 編輯

【第五章】

    「樂樂姑娘?樂樂姑娘在嗎?」門外,傳來鐵柱輕聲的呼喚。

    站在窗前賞荷的秦樂樂聞聲輕輕的嘆了口氣。

    打從那次差點喪命後,大夥兒就都改叫她「樂樂姑娘」,她不清楚這種改變是為了什麼,又有什麼含意,不過隨著稱呼上的改變,感覺上好像更融入了香荷水榭這個大環境。

    雖然那件事已經過去三年了,但是每次一想起,她的心就忍不住顫抖,於是行事上益發的低調,而且謹守奴才的本份,只有在面對李楷的時候,才會在忍無可忍時偶爾小爆發一下,當然,這種時刻隨著她忍耐的功力和奴性的加強,變得越來越少。

    至於那一夜的情愫,她當作是朦朧燈光導致脆弱的心產生的幻覺,已經被她壓在記憶的最深處,再不復見。

    「樂樂姑娘?奴才是鐵柱,你在吧?丁侍衛說你沒有出門呢。」

    秦樂樂輕聲一嘆,那個丁侍衛,就是她初潮來時「救」了她那個侍衛,也是那次在王妃那裡一掌擊斃行刑的人,以及掌摑林嬤嬤的侍衛,之後,李楷就將他調到她身邊,充當她的護衛了。

    你說,有哪個奴婢身邊還配上護衛的?可是她的抗議無效。瞧,壞處這不就顯現了,想裝作不在都不可能。

    無奈的走到房門前將門打開,看見站在外頭憨笑的大個兒,她很無力。

    注意到沒有?她沒再叫鐵柱「傻大個兒」了,因為這些年來,她早就發現鐵柱一點也不傻,他那是大智若愚,一整個是扮豬吃老虎的傢伙啊!

    整個湖心島,只有她才是最蠢的,被人耍著玩。

    「樂樂姑娘,原來你在啊,真是太好了。」鐵柱見秦樂樂終於開門,鬆了口氣,若她硬是不理會,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鐵柱,有事嗎?」秦樂樂神情無奈的看著,他就算他表現得再如何憨直,她也不會上當了。

    「樂樂姑娘,少爺找你呢。」鐵柱腆著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今天是我休息的日子吧!」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休假了好嗎!

    她當然知道說什麼都是徒勞無功,事實上她也已經習慣了,但是她就是忍不住想提醒,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狠狠揍李楷一拳。誰教他剝削她的假日!這個無良的雇主!

    可惜這裡是古代,尊卑嚴明,皇權至上,奴才的性命是不值錢的,有一次經驗已經夠了,她可不想再經歷一次。

    再說,比起伺候那位同樣是信陽王府一霸的靜和郡主,她只是少了休假,不曾動不動就被鞭打、杖刑、針剌、掌摑等等凌虐,已經是很好的待遇了。人要知足,知足才能常樂,才能繼續過她家少爺常說的「沒心沒肺」的日子。

    「那個……樂樂姑娘,少爺已經發了一整個早上的脾氣了,早膳都沒用,問了奴才好幾次樂樂姑娘在哪裡,奴才不得已才來打擾樂樂姑娘。」鐵柱嘿嘿傻笑的撓著後腦勺。他也是很無奈,誰教沒人勸得動鬧脾氣的少爺呢?

    「又鬧脾氣了?這回又是怎麼回事?」秦樂樂蹙眉,對外,李楷的脾氣是不好,但是在荷園,只要不觸碰到他的忌諱或底線,他向來不會太追究,而且對湖心島的大夥兒都很不錯,說起來,只有她常常被他那張毒嘴給氣得七竅生煙、噴血三尺,但以她的閱歷,還是能感覺其中並無惡意。

    「這個……呵呵……」鐵柱黑黑的臉有些暗紅,不過還真沒人看得出來。「就是……那個王妃分派到荷園伺候少爺的紅桃,今兒早上……哦……」鐵柱實在不好意思說——尤其是對樂樂姑娘說這種事。

    秦樂樂瞧鐵柱那尷尬的模樣,不用費心思猜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不就是身為丫鬟的試圖爬上主子的床以期能飛上枝頭當鳳凰嘛!

    其實她很不明白王妃的臉皮是什麼做的,當年因為她的事,王妃明明和李楷撕破臉了,可是後來她又發現,一切似乎還是和以前一樣,王妃照樣扮演她的慈母形象,照樣隔一段時間就送幾個後備通房進荷園,平均三個月就會出現一次婢女爬床然後被丟出荷園的事件,她都已經很習慣了。

      只是,明明都撕破臉了,卻還裝得跟沒事一樣,王妃都不會覺得尷尬嗎?難道這是上位者的基本技能?

      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這些姑娘怎麼就不懂得消停,當侍妾就真的那麼美好嗎?

    「樂樂姑娘?」鐵柱擔憂的低喚。他知道樂樂姑娘這些年都不曾休假過,今天還是她昨天「抗議」了好久,才終於讓少爺點頭放人,沒想到才半天,他鐵柱又不得已的跑來求救了。

    「其實少爺是斷袖吧?」秦樂樂忍不住嘀咕。

      現下的社會風氣,男子十二、三歲開始,長輩就會安排一些通房丫頭,十四、五歲成親很正常,就算沒成親也一定都訂了親,除了一些較特別的人之外,大部份人都是如此。

    而李楷已經「高齡」二十二,身邊卻除了她秦樂樂之外,沒有一個女人,還轟走了一個又一個長輩送來的奴婢,誰也不準近身,實在很難讓人不懷疑啊!

    「嗄?!」鐵柱錯愕。雖然樂樂姑娘聲音不大,可他是練武之人,這種音量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啊啊,為什麼讓他聽見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沒什麼。」秦樂樂搖頭,沒料到這音量鐵柱還能聽見,這種話她可不敢再重複一次,於是轉移話題。

    「和紅桃同時進荷園的,不是還有一個叫綠袖的嗎?她沒動靜?」

    「沒有,她這幾天都待在寧心院,沒有像紅桃一樣在荷園四處窺探,不過分派的工作沒有一次完成的,張嬤嬤也睜隻眼閉隻眼。」鐵柱似乎不太滿意。

    「無所謂,反正她們那些人來荷園本來就不是來幹活兒的。」秦樂樂不在意的揮揮手,那些王妃送進來荷園的婢女,一律住在寧心院,安排的差事一律是洗荷園所有奴僕的衣裳,讓那些人洗衣服,乾脆直接丟了還省事些,反正結果都一樣。

    「樂樂姑娘,你看……」鐵柱期待的看著她。

    秦樂樂嘆了口氣。「你先回去,我換個衣裳就過去。」

    「好的,啊!對了,少爺說,他午膳想吃樂樂姑娘做的……」他尷尬的憨笑。秦樂樂臉一黑,這是不是就叫做得寸進尺?

    「行了,我知道了,你跟少爺說,我直接到廚房去了。」

    「好的,樂樂姑娘,多謝了。」鐵柱鬆了口氣,告退之後轉身飛快的回正院去。

    看鐵柱匆忙的背影,她失笑的搖頭,事實上她根本沒在意,說被剝削習慣了也行,她甚至還覺得這個月不錯,讓她休了半天假。

    忍不住又搖頭笑了,神情淡漠的臉龐因為這抹淺笑而變得亮麗了起來。

    依她對李楷的了解,會突然「指定用餐」,大概就是有想吃的菜。

    回想一下最近他的言行,從中找出蛛絲馬跡,試著推斷這位傲嬌少爺這次想吃什麼。秦樂樂一邊回想著,一邊往正院慢慢走去,鼻尖聞到淡雅的荷香,腦中靈光一閃。

    昨天少爺突然說到荷花又開了,問她還會做什麼荷料理。

    看來是想吃荷料理了,不管是不是,她就當作是,反正少爺又沒有點餐,還不是她做什麼吃什麼。

    有了主意,她加快腳步走進正院的小廚房,開始洗手作羹湯。

    今天就來做荷花餐吧!

    米飯用蓮子入飯,主菜就做一道荷香排骨,海鮮做荷葉蒸蝦,漬品有好幾道呢,選哪一道呢?嗯,就桂花醋漬蓮藕吧!再炒一道口感爽脆,飽含水分的荷葉睫,湯品就做菌菇香水蓮花盅,點心嘛……簡單點,炸蓮藕好了,嚐嚐藕斷絲連的感覺。

    廚房裡的幾位嬤嬤見她要下廚,就知道是要為少爺做新菜,紛紛自告奮勇幫她打下手。

    完成後,她分裝了約兩人份的量一一裝盤,放進那超大的特製保溫多層食盒,剩下的全都留給廚房的嬤嬤們嚐鮮,便提著食盒走出小廚房,順著穿廊慢慢的往正院走去。

    才剛走到院門,便聽見裡頭傳來一聲怒吼。

    「滾!把她給我打出去!」

    她眉頭微微一挑,不會吧?早上不是才把紅桃「打出去」,荷園裡不是只剩下一個綠袖嗎?她不是很安份嗎?還是又來了其他人?

    加快腳步踏進院門,就看見一位嬌艷的姑娘被鐵柱給丟出門,追隨其後的是一只疾射而出的名貴古董花瓶,匡啷一聲巨響,花瓶碎了一地。

    秦樂樂暗嘖一聲,心疼的看了一眼碎了一地的花瓶殘片。真是太浪費了,如果她記得沒錯,那花瓶價值七百多兩銀子啊!

    「啊!」嬌艷的姑娘尖叫一聲,原來是花瓶碎片紛飛,其中數片不慎劃過了姑娘白嫩的臉龐,在其上頭添上了數道血痕。驚恐錯亂之際,只見她腳下一個踉膾,狼狽的撲跌在地上,正好趴在秦樂樂的腳前。

    秦樂樂機警的退開三步,食盒裡的午膳可是花了她很多心思,若是不慎浪費在這兒,她還真不知道該找誰哭去。

    「綠袖?」她不確定的喊。這姑娘看起來有些眼熟,好像是綠袖,可她又不確定,畢竟綠袖和紅桃進荷園後,她也只見過她們一次,而那時的她們千嬌百媚,所以此刻她才不怎麼確定。

    綠袖猛地抬起頭來,一看見是秦樂樂,表情猙獰恨恨的瞪著她。

    果然是綠袖。秦樂樂這下確定了,只是心裡忍不住嘆氣,紅桃早上才被趕出荷園,就算綠袖有什麼想法,怎麼也應該蟄伏一段時日,這樣接著來,只會更淒慘,這麼簡單的道理綠袖怎麼會不知道呢?

    「秦樂樂,你別得意!」綠袖咬牙怒道,她一點也不想這樣趴在「敵人」的面前,可是此刻的她因為痛,也因為驚嚇,手腳軟弱無力,根本爬不起來。

    「我看起來很得意嗎?」秦樂樂表情淡然,眼底有些許的無奈。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成為這些爬床丫頭的假想敵,都懶得和她們費唇舌解釋什麼了。

    綠袖見她那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裡就更加恨。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是得意是什麼,不正是在看她們這些人的笑話嗎?

    紅桃早上被攆出荷園,她當然知道不應該這個時候來,可是三少爺派人來告知她,讓她收拾行李一並離開。她怎麼甘心什麼都沒做就這麼離開,無論如何也要搏上一搏,可結果……

    「你以為你一定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嗎?告訴你,你並不比我們強多少!」綠袖不甘說。

    「鳳凰?」秦樂樂輕笑一聲。「不過是畜生,誰愛當誰當。」

    「你!」綠袖怒紅了眼。

    「你的臉受傷了,趕緊回去擦藥吧!也就剩那張臉了,別留下疤痕才好。」秦樂樂依然平靜的說,在李楷身邊多年,耳濡目染下還是能說些勉強稱得上毒舌的話。

    「秦樂樂,你別得意,總有一天你也會是同樣的下場!」綠袖憤恨的低喊。秦樂樂微挑眉,淡淡一笑,繞過她提著食盒往臥房走去,對於綠袖的話全當沒聽見。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如何,但是她有自己的堅持。

    她不會一輩子當王府的奴才,她只簽了五年契,如今過了四年,早已經存了一筆不小的積蓄,等時間一滿,她就會離開王府,開始自己的生活,實行自己的計劃。

    而且,李楷還欠她三個條件呢!

    「樂樂姑娘,你來啦!」鐵柱瞧見她,立即開心的幫她推開門,一邊恭敬的對房裡喊,「少爺,樂樂姑娘來了。」

    「還不滾進來!」房裡傳來不客氣的叫喚,但是仔細一聽,卻能發現其中並沒有火氣。

    秦樂樂淺笑,提著食盒走進房裡,將食盒放在桌上後,才繞過屏風走到內室,便看見李楷穿著單衣端坐在床沿,臉色不善的瞪著她。

    「你去哪裡了?不是說要過來,怎麼這麼久?還讓那個賤婢闖進來!」李楷質問。

    「奴婢在小廚房,您不是說午膳想吃奴婢做的菜嗎?奴婢想,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荷花季,所以奴婢照例又做了幾道荷花餐,都是以前沒做過的,讓少爺嚐鮮。鐵柱沒跟您說嗎?」

    秦樂樂上前接過鐵柱遞過來的衣裳,疑惑的問︰「怎麼這個時間了還穿著單衣?」

    「髒了!」李楷惱怒的說。那個噁心的賤婢,竟然敢碰他,雖然只碰到袖子,但他就是嫌髒!要不是以為進來的是丫頭,他才沒做防範,等發現時,已經被她碰到了袖子。

    張開手讓她替他穿上乾淨的衣裳,身上的單衣也是鐵柱剛剛換上的。

    髒了?她狐疑的望向鐵柱。

    鐵柱憨憨一笑,撓撓後腦勺,輕聲的道︰「剛剛綠袖進來,少爺和奴才都以為是你,沒想到不是,一不小心讓綠袖給碰著了袖子……」

    「哼!」李楷冷哼一聲,瞪了她一眼。

    秦樂樂滿頭黑線,碰了袖子就嫌髒了?算了,她還是不要發表什麼高見比較好,乖乖的幫少爺穿好衣裳就是了。

    之後李楷坐到一旁的輪子椅上,讓她推到外室。

    李楷的腿已經好了,當初說三年,結果前後只花了兩年就完全好了,據他自己說,是完全好了,和過去沒什麼差別,不過只要一出內室,他依然坐在輪椅上裝殘,所以這件事只有湖心島的人知道,好像連信陽王都不知情。

    「鐵柱,把剛剛換下來的衣裳都燒了。」李楷火氣依然很大,要不是時間不允許,他本想沐浴的。他忍不住又瞪了秦樂樂一眼,「臭丫頭,都是你的錯!」

    「少爺這般責怪奴婢,奴婢可不服,若沒有少爺您的允許,她們又如何能上得了橋,進得了湖心島?」

    哼!明明是為了掃王妃的面子,每次都故意把人放進來,然後將人給打出去,送還給王妃,這會兒竟反過來怪她,就只會欺負她!

    見她雖然氣鼓鼓的,卻還不忘將食盒裡的午膳一一擺出來,眼底那簇明亮的火花是那般耀眼,她五官已經長開,如他當初所料,已經長成一個小美人了,身高也抽高,這丫頭長大了呢,就是太瘦了,這三年他已經很努力的想將她養出一些肉,可成效不彰,到底要怎樣才能養胖些呢?

    「少爺,不合您的胃口嗎?」見他只是端著碗筷沒有動,秦樂樂不解的詢問。李楷眼神閃了閃,回過神來。「坐下來一起用。」

    秦樂樂沒有推辭,因為推辭沒用,加上她的奴性還沒滲進骨子裡,不覺得同桌用餐有何不對,所以初時推辭幾次沒用之後,往後也不再做,反正主子下令,奴才聽命行事就是了。

    同桌吃飯,替主子佈菜就是她的任務,待兩人用完膳,稍做休息消食後,便轉移陣地來到書房。

    「丫頭,你只簽了五年契是吧。」不是詢問的語氣。

    秦樂樂心臟猛地一跳,臉面上依然鎮定的點頭。「是的。」

    「你進府多久了?」

    「奴婢是五月初進府的,到現在正好四年又一個月。」秦樂樂微微挑眉。他問這個做什麼?

    「然後呢?」李楷聲音沉沉的。

    「什麼?」秦樂樂不解。

    「契約期滿了之後,你有什麼打算?」李楷瞪著她。這沒心沒肺的丫頭,裝傻呢!

    「還不知道,應該會先陪肖爺爺和肖奶奶一段時間,再想想其他。」秦樂樂淡淡的笑著,其實心裡早有腹案,但是她沒必要告訴他,不是嗎?

    「既然還不知道,那就繼續留下來。」李楷專斷的說。

    秦樂樂眼角一抽,手有些發癢的握了握拳。這位少爺又要變身成霸王了?

    「其實奴婢心裡已經有打算,只是現在人不是還在王府裡嗎,啥都不方便處理,所以才說還要想想。」她連忙改口,免得這霸王真的就這麼給她定下來,那她找誰哭去?

    如果這霸王不打算放人,她可不覺得自己走得掉。嘖!頭大啊!

    「說說看你的打算。」李楷重新問道。

    秦樂樂聞言,心裡很是無奈。算了,說就說吧!反正之後也是要讓他知道的,畢竟她很需要他欠的那三個條件。

    「奴婢這些年存了一些積蓄,打算買個小鋪子,開一家飯館,專做一些特色菜,畢竟民以食為天,賣吃食只要不是難以入口,生意應該都會不錯。」抬眼望向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道︰「另外奴婢打從幾年前,心裡就有一個計劃,奴婢想開一間學館,用來培養訓練像奴婢這樣專業的醫護人員,然後開一家醫院,讓這些人能學以致用,造福病患。」

    李楷心裡很驚訝。「你是指(復健)?你打算讓人學那種殘虐恐怖的手法?」

     殘虐恐怖?秦樂樂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過沒有反駁他的用詞。

    「那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專業的醫護人員所學的遠不只如此。」

    李楷點頭,他大概了解她的計劃內容了。

    「你應該想過,這個計劃如果只有你自己去做,很難實現。」李楷不諱言的說。

    「奴婢當然知道,所以……」她狡黠的一笑。「少爺不是還欠奴婢三個條件嗎?」

    李楷聞言挑眉笑了,問她,就是想知道她有什麼打算,有什麼他能幫她的,原本以為想幫她得費一番唇舌,沒想到丫頭這次自己跳進來了,呵呵!

    「的確,本少爺還欠你三個條件,你已經想好了?」

    「是啊!第一個條件,少爺要投資,也就是出銀子當合夥人。因為奴婢的銀子肯定是不夠的,需要找投資人,所以就請少爺當這個投資人。」

    「這倒是沒問題。」在她提到計劃的時候,他就這麼打算了,就算她不說,他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這樣兩人的牽絆更深,這輩子她就別想逃出他的手掌心了。

    「第二個條件,就是用少爺的人脈拓展學館和醫院的業務,成立初時,因為大家不知道內情,所以招人一定不會順利,這時候就要利用少爺的人脈。」

    李楷點頭,其實她不用浪費這個條件,既然他是合夥人,當然就會去做這件事。

    「第三個條件,就是用少爺的權勢為學館和醫院護航。不管是初成立時反對的聲音,或者是穩定之後引來的利益糾葛,都需要有強大的靠山,才能擋住那些魑魅魍魎。」

    李楷望著她,笑著搖搖頭。

    「少爺……」秦樂樂一愣,心裡有些失落,搖頭是……不同意嗎?

    「傻丫頭,你浪費了兩個條件。」李楷輕笑。

    「哦?」秦樂樂歪著頭不解的看著他。

    「既然本少爺成了合夥人,那麼後面兩點本少爺自然會去做,不必浪費兩個條件。」

    秦樂樂聞言笑了,那是個很開心、很爽朗的笑容,讓李楷看得眼睛一亮,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這樣的笑容,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笑,明媚燦爛,像是要把周遭的黑暗全照亮一般。

    「其實奴婢當初提三個條件,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並不是真的想要少爺答應三個條件,所以少爺能幫奴婢做到那三件事,就已經足夠了。」

    「把你的計劃詳細寫出來,咱們們再來商量,這種利國利民、造福百姓的好事,當然是越早實行越好,所以不用等你期滿,咱們現在就開始。」她的計劃對她來說很困難,會有很多阻礙,但是對他而言卻易如反掌。

    「沒問題,這幾年奴婢一直都在完善自己的計劃,這兩天我把它寫出來給少爺。」秦樂樂真的很開心,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

    她說得開心,沒注意到李楷的臉色慢慢的黑了。

    好個臭丫頭,這幾年一直都在計劃著離開他是吧。

    「臭丫頭,本少爺磨待你了?」

    「咦?少爺,您怎麼突然這麼說?」秦樂樂一愣,有點反應不過來。

    「說,本少爺是不是對你還不夠好?」

    「不是的,少爺,您對待奴婢已經夠好了。」雖然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說這些,心裡也有些驚慌,生怕他突然提了她不想提的話題。

    「那你還心心念念的打算離開?」這臭丫頭,心比石頭還硬!他不相信她一點都感受不到他對她的特別,她在逃避,她以為他看不出來嗎?要不是他的計劃尚未周全,他還沒打算捅破兩人之間這層窗戶紙,她以為能繼續逃避下去?她能逃避,是因為他的默許!

    「……少爺,奴婢想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是好是壞是苦是甜,都甘於承受,奴婢的性子……」秦樂樂微微自嘲一笑。「相信少爺這些年來也看得很清楚,奴婢的性子實在不適合當奴才,若是在其他主子跟前當差,奴婢這性子早就讓奴婢不知道死幾百次了,是少爺您不嫌棄,厚待奴婢。」

    她低著頭,沒發現李楷表情複雜的看著她,眼底閃過好些情緒,最後收斂下來,掩藏到最深處,表面上看起來再無異樣。

    「知道本少爺不嫌棄你就好。」李楷平靜的說,「你回去把計劃寫出來,今天這些帳本就不用你處理了。」

    「是,奴婢告退。」她將餐具收拾好,恭敬的退下。

    李楷有些失神的看著緊閉的門。自由自在的做自己嗎?

    呵!這傻丫頭,竟然有這麼偉大的志向。這不是諷剌,而是真心話。

    這世上,又有什麼人能真正的自由自在做自己呢?就算位於權力巔峰的皇上,也有很多的不得已,甚至權力越高,責任越重,身不由已的地方也就更多了。

    她想做到連皇上都做不到的事,不偉大嗎?

    「臭丫頭!」低低罵了一聲,她大概生來克他的,不過沒辦法,誰教他就是愛上了她呢!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27 05: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26 11:50 PM 編輯


    【第六章】

    正月,雪花翩飛,湖心島上,其實不只荷花盛開時美麗,在這飄雪的日子也有著另一種讓人心動的美。

    秦樂樂站在廊下,忍不住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冰涼的感覺才剛傳遞到大腦,掌心的雪花已經融化,化成一片濕痕。

    雪花不見了,但在她手心留下了痕跡,那她呢?在這一場穿越,這一個時代,她能留下什麼?

    望著眼前晶瑩閃爍的雪地,雪反射的光剌痛了她的眼睛,突然一隻大掌從後面伸出,遮住了她的眼。

    「不想要眼睛了!」李楷有些氣急敗壞。這丫頭,又不是沒見過雪,竟然敢這樣直盯著雪地。

    秦樂樂下意識的眨眨眼,長長的眼睫刷過他的手心,讓他猛地放開手,握緊拳頭。

    「發什麼呆,還不進來。」李楷說完,轉身走進書房。

    「喔!」秦樂樂跟在他後面走進書房,這時才發現他是走出去的。咦,不怕被王妃的眼線發現嗎?

    「磨墨。」李楷坐回輪子椅,指了指桌上的硯台。

    「是。」她暗暗吐舌,專心磨墨。

    李楷提筆開始作畫,畫了一會,突然說道︰「最近這些日子你不要離開荷園,……學館和醫院的事情,就交給裴林和他的徒弟們,這大半年來他們從你這裡學得差不多了,你之前也說過他們負責訓練新人完全沒問題。」

    秦樂樂一愣,抬起頭來望著他,誰知他頭也不抬的依然畫著他的畫。

    「怎麼又一副傻乎乎的樣子,我說的話到底聽見沒有?」半晌沒得到回應,李楷抬頭一看她的表情,真想敲敲她的腦袋,看看裡頭到底裝什麼。

    這種重要時刻他在跟她說重要的事,她還能走神,是不要命了還是怎地?

    「聽到了,少爺,裴神醫他們如果不介意,我當然沒問題。」她本來就不是太過執著的人,該做的時候她會盡心盡力去做,務求做到最好,但是有人能代勞且不會造成什麼不良影響時,她也不會硬是要把所有的權利抓在手裡。「不過……為什麼呢?」她不解的問。

    「你難道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什麼感覺?」

    「府裡的氣氛啊,你這個蠢丫頭!」李楷恨鐵不成鋼的低吼。

    「這……是有種詭異的感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真的沒有這些古代高層人員勾心鬥角的天份,畢竟她在和平年代、家庭人員單純的二十一世紀生活了三十年,那種環境實在培養不來勾心鬥角的人才。

    但這不代表她蠢,縱使聽不出來那些簡單的話底下的深遠含意,但還是能感覺出那種「暗潮洶湧」的氣氛。

    少爺說,那是「動物的直覺」。切!她不和他計較。

    最近王府裡的氣氛確實有些詭異,那種感覺就好像已經吹得很大很大的氣球,隨時可能因為一點小小的外力就砰地一聲爆炸一樣,而這「外力」,可以是任何東西,任何形式。

    其實少爺不說,她也已經是非不得已不出荷園的大門了,如今經他一提,那她自然會把「非不得已」的念頭也扼殺在搖籃裡,決定如果這緊張的氣氛沒改善,她出府前就不踏出荷園一步。

    「皇上病了。」李楷淡淡的說。

    秦樂樂呼吸一窒,她腦中第一個閃過的竟是「九龍奪嫡」,嘖!這是清穿小說看多了的後遺癥。

    不過,人吃五谷雜糧,怎麼可能不生病,所以既然少爺專程提了出來,就表示問題不單純,可能會因此進入皇權更替的時代,雖然這裡不是清朝,沒有九龍奪嫡,但皇權更替中若接班人候補是複數的話,伴隨著的向來是血的代價。

    「很……嚴重嗎?」她忍不住壓低聲音,擔憂的問。

    目前這個皇帝是個好皇帝,該懷柔的時候懷柔,該殺伐果斷的時候也絕不手軟,雖然沒有完全奉行民為重君為輕這種神話,但是非常重視民生,也一直努力改善民生,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

    「就怕某些人(希望)很嚴重。」李楷說了一聲。

    「什麼意思?」她聽得出來少爺這句話不只是表面的意思,可是一時之間還是無法「深入」了解其中含意。

    李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瞥她一眼。「那不是病,是中毒。」

    「啊,中毒?」秦樂樂驚呼出聲,下一瞬間便被摀住了嘴。「嗚嗚……」

    「誰讓你喊那麼大聲的?隔牆有耳你懂不懂啊你!」李楷緊緊的摀著她的嘴,狠狠的瞪她。這臭丫頭這麼禁不住嚇,以後自己討生活要怎麼辦?真是讓人操心。

    秦樂樂暗暗翻了一個白眼。隔牆有耳?哈,這兒是湖心島啊,少爺,難道湖心島已經有細作潛進來了嗎?

    她抬手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開。李楷則沒有反應,有些怔愣的看著她,兩人的距離是那麼近,近到連呼吸都相交錯。

    秦樂樂心臟猛烈一顫,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從他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就好像他的眼裡只有自己一樣。那自己的眼中,是不是也只有他……

    李楷看見她眼底的迷茫、無措,看見她無法掩藏的情感,還有……哀傷。他猛地放開她,轉身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窗,冰冷的風迎面拂來,讓他腦袋清醒了不少。

    秦樂樂看著他的背影,一會兒便低下頭來、別忘了自己的身分,秦樂樂,別忘了自己的堅持、自己的底線,那是你僅剩的尊嚴!

    如果愛一個人愛到失去尊嚴,放棄唯一的堅持、最後的底線,成為他後宅的女人之一,那還是原來那個讓他愛上的自己嗎?

    不再是了,她會變得跟那些女人一樣,而他,最厭惡那些女人,不是嗎?

    她專心一意的磨墨,藉此平靜紊亂的心緒,過一會兒,他才重新回到桌案後。

    一切又恢復如常,就像是方才兩人短暫的失控不曾發生過一樣。

    「說了那麼多,總而言之,這段時間你哪兒也不要去,乖乖待在荷園就對了。」

    「奴婢知道了,只是奴婢不過是個奴才,那種事和奴婢無關吧?」皇宮的事對她來說太遙遠了。

    「說你蠢你還不高興,難道你沒聽過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嗎?你不知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嗎?你不知道上面的人動干戈之前,下面的人就會先死一大片嗎?」李楷氣得劈哩啪啦的訓了一頓。這丫頭怎麼越來越蠢了!

    「可……可是咱們這兒又不是皇宮……」

    見她還是一副懵懂不解的樣子,李楷重重的嘆了口氣。

    「咱們王府世子爺是太子派。」他點到為止。

    秦樂樂眨了眨眼。

    瞥了她一眼,李楷又道︰「我那位身為承平大將軍的二哥,則是四皇子派的。」

    秦樂樂又眨了眨眼,好一會兒終於放棄。「抱歉,奴婢不懂。」

    李楷放下毛筆,抬起手重重的賞了她一個栗爆。

    「啊!」秦樂樂摀住額頭,痛得眼淚直接掉了下來,不是哭,而是生理反應。

    「李家幾代下來,一直都是堅定的保皇派,只忠於皇上,也因為如此,才會成為王朝目前僅存的異姓王,爵位傳了三代依然深得皇上信任,可如今王府除了信陽王是保皇派,又出了一個太子派的世子爺,一個四皇子派的大將軍,你說,未來信陽王府會如何呢?」

    這回李楷乾脆直接挑明了說。他算是對她的腦子死心了,不說聞一知十,就算聞一知二好像也是強人所難,聞一能知一,就謝天謝地了。

    「皇帝中的毒……」她趕緊摀住自己的嘴。

    「這下你又能舉一反三了。」李楷翻了一個白眼。「不就是那些皇子們的傑作,太子的可能性最高。」

    「是不是真的啊?」秦樂樂不恥下問。

    「八成。」李楷嘲諷一笑。「做了二十幾年的太子,大概已經做煩了,想要更進一步了。」

    秦樂樂不屑的撇嘴,二十幾年的太子算什麼?人家清朝廢太子胤祀可是當了將近四十年的太子爺呢!

    「那是什麼表情?」李楷忍不住又敲了她一下。

    「不屑的表情咩!」秦樂樂搖頭晃腦,一副頗為感慨的說︰「人啊。總是吃著碗裡看著鍋裡,好像別人嘴裡的東西都比較好吃似的。其實啊,酸甜苦辣,冷暖自知啊!」

    「得了,別一副看透人生的模樣,你才十六歲,不是六十。」

    「奴婢可是說真的,當皇帝……嘖嘖,除非想當昏君,否則當皇帝可是一件最累的苦差事,要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還幹得比驢多,這得是多有覺悟的人才會去坐這個位置啊!」秦樂樂嘆息。

    「你這話真是……」李楷搖頭,似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一針見血,對吧!」秦樂樂得意道。

    「是胡言亂語、胡說八道!」李楷瞪了她一眼。

    「好吧!言歸正傳,少爺的意思是,現在除了那裡面亂,信陽王府裡也要跟著亂,是嗎?」一家分三派,不亂才奇怪。嗯,還有押韻呢。

    「真是謝天謝地,你總算聽懂了。」李楷搖頭嘆氣的說。「不過本少爺要糾正,那裡面還沒亂起來之前,信陽王府就會先亂。不過檯面下不管哪裡都早就亂了,只是像你這樣的蠢女人不知道而已。」

    偷偷白了少爺一眼,說得好像她很蠢似的,她只是聽不懂拐彎抹角的話好不好!

    「那少爺您呢?」她疑惑的問。信陽王就三個兒子,老大老二都選好邊了,身為老三的李楷是站在哪一邊呢?皇帝?太子?四皇子?還是其他皇子?

    「我?」李楷挑眉一笑。「我不過是個殘廢,沒有人會拉攏我的。」

    「啊!」秦樂樂低呼。「原來如此,奴婢終於懂了少爺您為何要裝殘廢了。」

    李楷狠瞪她一眼,這只是原因之一,而且還不是主要因素,不過他是不會告訴她真正原因的!

    「不過……難道少爺能未卜先知?」要知道少爺裝殘廢已經幾年了。

    才剛欣慰她不是那麼蠢,沒想到一下子便打回原形。

    「你以為奪嫡是說奪就奪的,不需要時間謀劃部署嗎?」他咬牙切齒的瞪她。

    「哦!」秦樂樂自知說了蠢話,訕訕的摸摸鼻子。好吧!九龍奪嫡的小說她看了不少,實在不應該問出這種蠢問題的。

    「當初我那好大哥世子爺已經下最後通牒了,我不表態,他當然不會放過我,所以就順勢而為了。」李楷淡漠的說。

    秦樂樂垂下眼。他連這種攸關身家性命、非絕對信任的人不會說的事都跟她說,就這麼信任她嗎?

    「難道當初摔馬,不是意外?」

    「嗯,馬被下了藥,跑不到一刻鐘就會發狂,藥性會隨著汗水蒸發,事後查不出來,堪稱天衣無縫。」

    只是他沒想到,除了他那好大哥之外,那太子爺還有後手,當年他的武功尚不及現今的五成,一個措手不及,讓他的傷勢超出他預期的嚴重,雖然沒奪了他的命,卻差點真的廢了,要不是有這丫頭……

    聽著他用那無所謂的口吻說著兄長奪他性命的計謀,秦樂樂心裡覺得酸楚,在利益之前,親情有時候是非常淡薄的,她是如此,他亦然。

    「心疼了?」李楷掩住眼底的暖意,似笑非笑的調侃,誰知秦樂樂竟然點頭承認。

    「嗯。」是為他心疼,也是心有戚戚焉,夏小婉也是個被親人殘害的人。他一愣,眼底爆發出驚喜。算丫頭識相!

    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李楷的心情都很好。

    既然得知現在是非常時期,秦樂樂當然就不會往外跑自找麻煩,她可一點也不想和那些穿越小說裡的穿越女一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所以,荷園這次徹底關緊了大門,主僕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這是什麼?」李楷看著桌上他沒見過的吃食,好奇的問,臉上的表情明白的寫著「這能吃嗎」。

    「這叫螞蟻上樹。」秦樂樂得意的一笑。

    「這是螞蟻?」李楷微驚,那一點一點紅色碎屑,竟是螞蟻?

    「噗。」秦樂樂見了他的表情,忍不住噗咧一聲笑了。

    「好啊!你這個臭丫頭,竟然敢耍本少爺!」李楷瞬間知道自己被耍了。

    「沒,奴婢不敢,這道菜確實叫做螞蟻上樹,只不過是取其形象命名而已,並非真拿螞蟻入菜。」秦樂樂趕緊夾了一筷子的冬粉。「您瞧,這冬粉一夾起來,上面一點一點的紅,像不像一隻隻螞蟻爬上樹的模樣?」

    「嗯。」李楷點頭。「算你有理,本少爺就不計較了。」

    嗤!拿嬌了呢。

    「多謝少爺不罪之恩。」她裝模作樣的屈膝行禮。

    「這紅色的,該不會是火珠果吧?」李楷問。

    「不是火珠果,不過用途相似,是我在湖心島後方的林子裡發現的,奴婢移植了一株種在盆栽裡呢。」

    等離開的時候她準備帶走。她也看過這個時空的火珠果,荷園裡就有兩盆,知道那是朝天椒,而她發現的這個是花椒。其實花椒在她所知歷史軌道裡記載得很清楚,在秦朝就有了。

    拿過碗替李楷夾了兩筷子螞蟻上樹,不多,先讓他嚐嚐味兒。

    李楷有些猶豫的看著碗裡的東西,一直以來這丫頭做的吃食都是好吃的,他很相信丫頭的手藝,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菜名的關係,對這道新菜,他就是有種入不了口的感覺。

    「如果少爺不敢吃,那……」秦樂樂挑眉,聳聳肩,端起整盤螞蟻上樹往外走。「鐵柱,這道菜少爺賞你了。」

    「噯,多謝少爺賞……」鐵柱一愣,隨即就歡喜的上前想要接下。

    「慢著,誰說我要賞的?秦樂樂你好大的膽子!」李楷立即制止。「拿回來!」

    「可是少爺您不是……」秦樂樂一臉猶豫。

    「臭丫頭叫你拿回來沒聽見嗎?!」竟然敢把為他做的菜賞給其他男人!

    鐵柱早已練就了趨吉避凶的絕招,見狀立刻一溜煙退了下去,免得成了城門下一尾被殃及的無辜池魚。

    秦樂樂心裡暗笑,面上卻不顯的將菜重新放回桌上,然後看著他一臉鎮定實則戰戰兢兢的吃下第一口,接著便風卷殘雲的將一小盤螞蟻上樹吃光光。

    「這道菜還合少爺的胃口嗎?如果可以,以後就上菜單了。」秦樂樂笑問。

    「行。」李楷點頭,在秦樂樂的伺候下稍做漱洗。「對了,以後給我做的菜不準給其他人。」

    秦樂樂眨眨眼。「少爺指的是奴婢親手做的,還是所有奴婢(想)出來的菜色?」

    「當然是親手做的!」李楷瞪了她一眼。

    「是,奴婢知道了。」傲嬌的霸王。「本來想做麻婆豆腐的,不過大廚房那兒說今天沒買到豆腐,真可惜。」大冷天的吃辣菜正好,如果食材齊全,她還想做麻辣火鍋呢。

    「咱們南方豆腐配量少,很難天天買到。」因為王府裡還有老王妃,也就是李楷的祖母,牙口不好,所以豆腐這項食材一出來,便幾乎是信陽王府必上的菜色之一,只可惜封家堡的豆腐工坊還沒有普及到南方來,要買豆腐得老遠從其他城運來,量少價格又貴。

    「這麼難買,那奴婢自己做好了。」秦樂樂很是疑惑,豆腐這種尋常東西怎麼被他們說得像是很金貴似的。

    李楷聞言訝異的挑眉。「你會做豆腐?」

    「會啊!這麼簡單的東西,很多人都會啊!」秦樂樂奇怪的看他驚訝的表情。

    「那是北方封家堡堡主夫人獨家秘方,封家堡的人嘴巴緊得很,工坊的防護也很嚴謹,據我所知做法還沒有洩露出來,你是怎麼會的?」李楷疑惑的問。

    秦樂樂不解的眨巴著眼,豆腐是獨家秘方?沒人知道怎麼做?這是怎麼回事?她來到這個時空的時候,一開始是忙著養病,所以沒有精力去了解這個時代,等到開始了解時,已經過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了。

    她記得當時肖奶奶做給她的吃食裡就出現過豆腐,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去想這尋常的食物會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再說豆腐做法很簡單,工具也不難做,在現代隨便網上尋一下,就能查到手工豆腐的做法,她沒想到在這裡竟然還是秘方。

    「怎麼,連我都不能說嗎?」

    「不是不能說,是奴婢不知道要怎麼說。」有些懊惱的用食指撓了撓臉頰。

    「這豆腐做法好簡單的,奴婢完全不知道這還是什麼秘方……」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李楷訝異的看著她,她的神情完全不似作偽,看得出來她說的是實話。

    「這個……就是知道啊,這要我怎麼說呢?就像問您是怎麼會呼吸一樣,少爺您要怎麼回答啊?」秦樂樂有些困擾的望著李楷。「真的是秘方嗎?」

    李楷被她的表情給逗笑了。「真的是,不過不要緊,咱們又不靠它賺銀子,封家堡也不缺咱們王府這點豆腐錢。」

    秦樂樂鬆了口氣,其實她也是想太多,在這裡可沒什麼智慧財產權,也沒什麼專利權的存在,就算真靠它賺錢,封家堡也沒辦法說什麼,又不是去他們家偷的方子。

    不過這封家堡的堡主夫人……該不會是同鄉吧?

    「少爺,除了豆腐之外,那位堡主夫人可還有(發明)什麼?」她好奇的問。

    「說起來還真不少呢,據我所知,那個蜜餞也是那位夫人獨家秘製的,味道倒是還不錯,很多女人小孩都愛吃,聽說在北方還建造了一些很新奇的東西,叫什麼……牛桶還是豬桶,用來替代茅廁的。」

    「馬桶?」秦樂樂眼睛一亮。肯定是馬桶,現代化衛浴設備啊!她萬分懷念的東西之一啊!「嗯……好像就是馬桶,聽說裡面還設置了機關,封家堡上下都已經建造了那東西,不過還沒傳到南方來,我也不清楚用起來是如何的方便乾淨。」李楷聳肩。

    李楷又說了一些那位堡主夫人的「豐功偉業」,讓秦樂樂更加確定那位堡主夫人八成是同鄉。

    原來連火珠果都是因為這位同鄉大家才知道是能食用的,其中還有多種調味料,也都是同鄉發現並推廣開的。

    她算是享受前輩餘蔭,如今很多東西都有現成的,省下了尋找的麻煩。

    她挺佩服這位同鄉,哪像她,光是要活下去都很困難,來了幾年毫無建樹,連學館和醫院也都是靠少爺才發展起來,才能短短半年多就建立起良好的口碑,若是她自己做,現在肯定連一塊瓦都沒影。

    有機會的話,真想見見這位同鄉,只可惜她們一南一北,相距遙遠,短時間怕是不可能了。不過知道有老鄉的存在,她突然覺得好像不那麼孤單了,就算沒打算相認,但感覺上就是不一樣。

    話說回來,如果她會做豆腐的事情傳出去,會不會被那位同鄉發現她的存在?不知道那位同鄉品性好不好?會不會為了自身的利益或其他因素乾脆殺人滅口?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李楷發現秦樂樂突然臉色發白,憂心的蹙眉。

    「少爺,那位堡主夫人……品性如何您知道嗎?是個好人嗎?」秦樂樂硬是壓住自己不安的心,盡量平靜且佯裝好奇的問。

    「對他們封家堡的堡民而言,他們的堡主夫人可是活菩薩,你說這樣品性是好還是不好?」

    這幾年封家堡的消息幾乎是傳遍全國了,很少有人不知道堡主夫人的豐功偉業,不過看來這丫頭就是那少數人之一。

    秦樂樂聞言暗暗鬆了口氣。看來這位同鄉是個好人,應該不會因為發現同鄉就殺人滅口什麼的。再說兩人相距遙遠,她又只是一個小小的普通老百姓,根本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似乎對那位封家堡堡主夫人很好奇?」

    「嗯,就是覺得她很厲害,有機會的話真想去封家堡見見她。」秦樂樂微微一笑,擔憂放下,心情也放鬆了。

    「哪天你也腌製一些蜜餞讓我嚐嚐。」李楷突然說。

    「好啊!只要有材料就成,不過少爺您一個大男人也喜歡吃蜜餞啊!」秦樂樂輕聲一笑,忍不住調侃的說。因為李楷問得突如其來,她也是反射性的回答,完全忘了蜜餞一樣是「秘方」,她是不應該知道的。

    李楷微笑,沒有反駁,眼底的深思一閃而過。

    豆腐她會做,連用獨家秘方腌製的蜜餞她也會做,這丫頭是什麼來歷?難道她曾經是歐陽府的人?算算時間,歐陽初茵嫁到封家堡之前,這臭丫頭確實尚未進王府,所以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不過她一副不知道那些製作方法都是秘密的樣子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歐陽初茵不曾囑咐過需要保密嗎?

    「少爺,有什麼問題嗎?」秦樂樂被李楷盯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問。

    「你認識歐陽初茵?」李楷問。

    「誰?」秦樂樂疑惑,歐陽初茵是誰?為什麼少爺突然提起這個人?

    「南邢、北封、東歐陽、西慕容,這是咱們王朝有名的四大家族,南方邢家,北方封家堡,東是歐陽,西是慕容,歐陽初茵就是歐陽府的嫡女,也是封家堡的堡主夫人。」

    「啊,原來她就是堡主夫人啊!」秦樂樂恍然大悟,瞧瞧人家穿越得多好,先是大家族的嫡女,後又成為堡主夫人,這就是人品啊,哪像她這麼淒慘。

    「我不認識她啊。」

    南邢?邢家?

    秦樂樂眼神微閃,據說邢氏的娘家是跡州首富,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這個「南邢」?

    不能怪她還有疑惑,畢竟在她的想法裡,首富和大世家是不同層次的。首富是有錢便成,而世家是需要底蘊的,還有……她不知道跡州是不是在南方。

    「是嗎?」李楷也沒探究,對於她的來歷,只知道有一天她倒在玉品軒外,被肖掌櫃所救,雖然查過「秦樂樂」,卻沒有查到什麼蛛絲馬跡,好像這個「秦樂樂」是平空出現的一般。

    當然,若是他吩咐下去盡全力查探,一定能查出來,只是他覺得沒有必要,不管她過去是誰都無所謂,他只要知道她現在是誰就行了。

    她就是秦樂樂,也只是秦樂樂。

    而秦樂樂,是他的丫頭!

    雖然這丫頭至今為止還只顧著逃避,不想面對兩人的感情,但至少丫頭就在他身邊。

    他不會放手的。丫頭,給本少爺等著,等本少爺的計劃周全之後,看你還能逃到哪裡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27 05: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27 10:32 AM 編輯

  【第七章】

    「唷,難得咱們閣主身邊不見小樂樂,難怪,一臉誰欠了他銀子沒還似的。」戲謔的聲音從窗外傳來,緊接著一道俐落的身影翻窗而入,一名俊朗的青年帶著戲謔的笑意站在那兒,態度瀟灑隨意。

    「慕容旭,你來這裡做什麼?」李楷一見來人,眉頭狠狠的皺了起來。「我不是吩咐近期不要找我嗎?」

    去年,他從師父手中接下延遲了三年的閣主之位,成為飛鷹閣閣主,而屬於他的四位鷹主也正式上任。

    「這不是有事嗎?」慕容旭摸了摸鼻子。好吧,他承認他是悶壞了,想要來看看他們閣主的笑話,抒解煩悶的日子。

    「什麼事?」李楷壓下眉宇間的冷意。這慕容旭是什麼性情他怎會不知道,無非就是知道那丫頭即將五年契滿,要離開王府,來看他笑話罷了。

    他們四個鷹主早在當年丫頭用近乎虐待的古怪手法,醫好他那連裴林都搖頭的腿傷後,便已經認同了丫頭的存在,以及她對他的意義,甚至在學館和醫院建起後,丫頭在他們心裡的地位更高一層,尤其是鷹醫的成員,丫頭在他們心中幾乎和他們鷹主同等份量。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看戲的樂趣,因此,慕容旭說有事,也不一定是真的,也許只是個藉口而已。

    「閣主不是交代要照顧玉品軒,別讓不長眼的上門找麻煩嗎?」慕容旭自個兒勾了一張凳子坐下。

    雖說玉品軒是飛鷹閣旗下的鋪子,可是飛鷹閣的鋪子千千萬,且並不限於鳳陽王朝,而是遍布許多國家,如果不是特別交代,他們這幾人又怎麼會去關注一間鋪子?再說,掛上飛鷹閣的名號,就已經少有不長眼的敢找碴,誰知道玉品軒偏偏就遇上這麼一個萬中選一的「極品」。

    「昨日知府千金上門買飾品,瞧上了您家靜和郡主訂的一副頭面,強買不成,又不敢找靜和郡主的麻煩,就把氣出在肖掌櫃身上,先是砸了鋪子,被暗中保護的鷹影暗衛制止,今兒個我從某位小姐那兒聽說知府千金揚言要帶官兵上門把玉品軒給封了,這就趕來通知您,我可是丟下了美人兒專程跑一趟。」

    聽聞是玉品軒的事,李楷蹙眉。確實是小事,但絕非不重要,那丫頭極重視肖掌櫃夫妻,他們夫妻是丫頭的救命恩人,丫頭說過會奉養他們終老,可以說他們是丫頭心裡最重要的人,連他都比不上。

    「派幾個著飛鷹閣服飾的護衛守在鋪子大門,任何人搗亂,一律打出去,再拿我的令牌到知府府邸,我倒要問問一個小小的知府千金哪來的膽子敢封了飛鷹閣的鋪子,是不是知府大人的意思?」

    飛鷹閣存在已有數百年歷史,涉足各行各業的營生,除了賺銀子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收集情報。

    江湖上對飛鷹閣的評語是——只有飛鷹閣不想知道的,沒有飛鷹閣不知道的。

    其實慕容旭是西方慕容世家的人,是有名的紈褲子弟、花花大少,雖然本人說那只是假象,但他卻很懷疑,他覺得那所謂的假象才是這傢伙的真面目。

    「要不要順便把這位知府大人收拾了?」慕容旭笑問。這知府大人可是太子的門人,替太子斂了不少財,可以說為太子奪位之路貢獻不少。

    「嗯……」李楷沉吟。「是時候斷幾條太子的財路。」

    知府大人只是小角色,還沒資格成為太子的左右手,充其量也只是太子斂財的工具罷了,雖說拉知府大人下馬動不了太子的根本,但至少能牽制他。

    「請閣主示下。」慕容旭正色的說。之前太子敢謀害閣主,沒有直接暗殺掉已經很給皇家面子了,太子想坐上那把龍椅怕是不可能了,他們閣主心眼可是小得很。

    「首先,讓裴林把皇帝的毒解了,不過記得請皇帝配合繼續稱病,讓皇帝看看他那些好兒子是多麼的『孝順』。」李楷唇角勾出一抹陰惻惻的笑。

    「其次,把江南道、淮南道、山南道,凡是屬於太子勢力的全數鏟除,不管是官、是商、還是匪,並留下暗指為四皇子所為的蛛絲馬跡。」王朝國土共分十道,此三道涵蓋了整個南方與東南方,是全國最富庶的地區。「暫時先這樣就好了,一巴掌拍死會少了許多樂趣。」

    還「暫時先這樣就好了」,這樣已經足以讓太子爺元氣大傷了好不?要恢復沒個十幾二十年辦不到,更何況皇子們都大了,就算飛鷹閣事後不再插手,那些皇子們也不會給太子時間。

    等太子循線查到四皇子,以太子狠戾暴虐的手段,反擊應該很驚人,如果四皇子能事先得到消息,有所防範,或許還能承受,甚至藉機一舉鏟除或接收太子的剩餘勢力,只是閣主會讓消息傳到四皇子那兒,讓他能事先防範嗎?

    顯然是不可能,所以四皇子的下場也是早就決定了。

    慕容旭抖了抖,為被閣主「惦記」的太子和四皇子默哀。

    外頭突然傳來慌亂的腳步聲,李楷蹙眉,須臾,門外傳來鐵柱焦急的聲音。

    「少爺,奴才鐵柱,有事稟告。」

    「進來。」李楷沉聲道,同樣的場景在幾年前也上演過,他心下升起一股不祥預感。

    鐵柱推門而入,看見慕容旭,「見過訊鷹主。」

    「說吧,什麼事?」李楷問。

    「少爺,樂樂姑娘不見了。」

    「怎麼回事,說清楚!」李楷猛地站了起來,冷厲質問。

    「原本樂樂姑娘是在後山尋找有用的植物準備移植到盆裡,不過後來花盆不夠,讓丁侍衛回來取,結果丁侍衛拿了花盆回到後山時,就不見樂樂姑娘,原地只留下了樂樂姑娘的小鏟子和幾個散落的盆栽,丁侍衛已經循線追蹤。」

    「該死!」李楷低咒一聲。後山亦是荷園的牆內,只是接近圍牆,可是那些人又是怎麼知道樂樂會去那裡?「慕容,你留下來把荷園的人給我審一遍,把別人安插的釘子給我拔出來!」

    「知道了。」慕容旭緊皺著眉頭,慎重的應下。

    「鐵柱,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守著荷園,誰都不許進來,不管多久,記住了嗎?」

    「若是王府其他主子找上門呢?」鐵柱問,想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

    「你就告訴他們,如果我連想在自己院裡過著不被打擾的日子都不行,那就乾脆把我這個廢物三少爺攆出王府算了。」

    「少爺……」他主要是想知道他能不能動手啊!

    「就照我說的一字不漏轉述,如果那些人還不識相想要強行闖入,那就把人打出去,打不過的話讓飛鷹閣的侍衛一起上!打殘了本少爺負責醫,打死了本少爺負責埋!」

    「是,少爺,奴才遵命!」鐵柱樂了,歡快的退下。

    門一關上,李楷也身形一閃,瞬間消失在王府裡。

*             *             *

    秦樂樂昏昏沉沉間,似乎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她是怎麼了?為什麼頭這麼暈?她明明在後山挖植物,突然聽到身後有奇怪的聲音,正想回頭,不料頸後一疼,然後……沒有然後了。

    她困難的睜開眼睛,環顧四周,是一間簡陋的木屋,小小的屋內正中央擺放一張四隻桌腳長短不一的桌子,兩張缺了一腳的凳子,她則側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雙手被綁縛在身後,雙腳也被綁著,渾身疼痛僵硬。

    她被人綁架了?

    但為什麼?她只是一個奴才,要錢沒錢,要權也沒權,綁了她能得到什麼好處?

    外頭似乎有人在說話,她側耳傾聽。

    「不過是個奴婢而已,長得是不錯,可也沒有特別好,那個殘廢怎麼可能這麼重視她,你確定你沒搞錯?」

    「別忘了這些年來他只讓這個奴婢近身服侍,難道這還無法說明嗎?」

    「這並不能代表什麼,只讓她近身可能有很多原因,並不能以此斷定那殘廢會為了一個奴婢投靠到主子的陣營,再說,我在意的是你有必要這麼重視李楷嗎?若是以前,還有拉攏的價值,可他現在不過是一個殘廢而已,有什麼價值讓你這麼大費周章的拉攏,不惜用上威脅的手段?」

    「你以為他就只是一個殘廢而已?」另一人冷笑一聲。「他雖然是側妃所出,但其母妃畢竟是信陽王最寵愛的女人,而且是在最美麗、信陽王最上心的時候香消玉殞,許是愛屋及烏他可是最受寵的兒子。」聲音充滿了嘲諷和怨恨。

    「李楷竟然不是王妃所出?這真是驚人的大消息。」

    「沒錯,由此可見信陽王對李楷有多上心,庶出變嫡出,光是這嫡庶一變,李楷的未來前途無量,王妃對這個兒子可是恨得牙癢癢的。」

    「恨?可是王妃看起來很疼愛這個小兒子,幾乎是有求必應。」

    「知道什麼叫捧殺不?」那人不屑的嗤笑。

    「原來如此,既能得到美名,又能把一個眼中釘給養廢,王妃這招高啊!」

    「可惜有信陽王在,十歲那年就讓他拜了個師父,沒能如願把他養廢。」

    「就算如此,李楷現下也是廢物了,難不成你是打算拉攏李楷之後,利用他讓信陽王靠向主子?」

    「這只是其一。你知道他的師父是誰嗎?」

    「誰?」

    「不知道。」

    「嗄?你耍我呢!」

    「不是耍你,我是說真的,查不出他的師父是誰,你了解這個含意嗎?」

    「你是說……」

    「沒錯,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不簡單啊,這李楷,藏得夠深。不過,我還是不覺得一個奴婢能起什麼作用,說不定只是掩人耳目而已。」

    「是有這個可能,但是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反正對咱們也沒啥損失,如果真的有作用,不是更好。」

    「好吧!就聽你的。那人都綁來了,接下來呢?」

    「接下來就得去試探李楷的態度了。」

    「主子交代下來的事……」

    「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家老小全都控制起來,那御醫會乖乖的聽命行事的。」

    「行,你辦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肚子餓了,走,用膳去。」

    「我請你到一品樓吃一頓,這兒就讓下面的人守著。」

    「哈哈,好。」

*             *             *

    「影衛」與鷹影旗下的暗衛不同,是直屬閣主,只聽命於閣主,共有一百名,後備五十人,每月一日接受挑戰,勝者進位,敗者退位,敗者三個月不得主動挑戰他人,但依然要接受他人挑戰。

    「應該快回來了……」

    「報!影一稟閣主。」一道黑影瞬間閃現,單膝跪在李楷身前五步處。

    「說。」李楷冰冷的命令。

    「距景山東邊約十里的密林深處有間小屋,樂樂姑娘就在裡面。目前昏迷不醒,手腳被縛,但無大礙,門外有兩名守衛。根據線索至少有兩名主事的人,不是信陽王妃的人,目前不在那裡。」

    不是王妃的人?李楷蹙眉,就算不是王妃,也是和王妃關係親密的人,否則萬不可能動用隱藏了二十幾年的釘子,那是在娘親還在的時候就安插的釘子!

    所以不是李仁,就是李義了!

    「影七準備好了嗎?」李楷浮躁的心微微安穩下來,雖然心裡急於知道她是不是受傷了,可是現下不行,他得部署好才能將她救出來。

    「已經準備好了,丁侍衛和影二都留在小屋外,隨時待命。」

    「很好,走。」李楷起身,急掠而出,頭也沒回的丟下一句,「慕容留守。」

    「啊?」正準備跟上去看戲的慕容旭腳步一亂,差點栽倒。「什麼嘛!太不夠意思了,人家不過是想看戲,真是小氣。」

    「你就少說兩句吧!真是記吃不記打。」一旁,柳紀之忍不住搖頭。

    「放心啦!反正閣主又聽不到。」慕容旭揮揮手不在意的說。

    「你確定?!」柳紀之輕笑。

    「哦,我說小麼,你可不要嚇我啊!」慕容旭四下張望,確認他們家閣主確實已經離開了。也對,急著救小樂樂,怎麼可能還在。

    「不要叫我小麼。」柳紀之翻了一個白眼。

    「你是咱們四個之中年紀最小的,不叫小麼叫什麼?」慕容旭嘿嘿一笑,此刻不見了瀟灑形象,活生生是個痞子。

    柳紀之懶得理他。

    「噯,你說閣主對小樂樂是認真的吧?」

    「都這些年了,你還懷疑。閣主身邊除了樂樂姑娘之外,可是一個女人也沒有。不是真心的,又怎麼會派出影七去當替身呢?要知道影七的才能可是萬中選一,就連閣主也比不上。」

    影七的易容術和縮骨功,讓他假扮任何人都堪稱完美,高矮胖信手拈來,用影七去把樂樂姑娘替換出來,閣主就不用擔心樂樂姑娘受到傷害,對方見她威脅不了閣主,就不會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當然這期間可能用刑、可能虐待殘害樂樂姑娘,送塊身體上的肉給閣主等等,等到沒有利用價值後肯定會被滅口。不過沒關係,如果影七連這種「小問題」都應付不了,他就不配成為排名第七的影衛。

    「也對,嘖!我早就跟閣主說過了,他身邊只有小樂樂一個女人對小樂樂很不利,你瞧,這不就應驗了嗎?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竟然跟我一樣聰明,有機會我可要討教討教。」

    「你以為閣主像你一樣,身邊至少都要留十個以上的女人嗎?」柳紀之鄙夷的說。

    「呵呵!小麼是羨慕還是嫉妒?」

    「是啊!我嫉妒你會早衰,精盡人亡。」柳紀之撇嘴。

    慕容旭被他一噎。「你就嘴硬吧!明明對我羨慕嫉妒得很。」

    柳紀之懶得理會他,起身離開了。

    「喂,等等我。」慕容旭連忙跟上。

    「閣主說,(慕容留守)。」柳紀之懶洋洋的丟下一句話,也消失了。

    「噯?」慕容旭傻眼。真是的,一個個都是沒良心的!

    「唉呀!」他突然右拳擊了一下左掌。「差點忘了,那天不小心查到了小樂樂的身世,忘了稟報閣主了。」

    「你調查樂樂姑娘?」突然冒出一個聲音,嚇了慕容旭一跳。

    「鬼夜!」慕容旭惱怒的大喊。鬼夜,統領暗衛的影鷹主,這傢伙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最愛冷不防的冒出來嚇人。

    「我說,你查了樂樂姑娘的身世?」鬼夜沒理他,再問。

    「順手不小心查到了。」慕容旭聳聳肩。「閣主又沒說不許查。」

    「我當你最近這段時間不務正業是幹什麼去了,原來是卯足了勁去查樂樂姑娘的身世啊!」鬼夜才不信他那些鬼話。

    「喂!鬼夜,就說是順手聽不懂啊!」

    「行了,你說順手就順手,那麼說說你一不小心都查到了什麼?」

    「唉,小樂樂可憐啊!她的身世竟然比我們知道的還要可憐千百倍,你知道嗎?當我查到的時候,心酸啊!差點掬一把同情的眼淚,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事發生呢?老天不睜眼啊……」

    「你給我閉嘴!」鬼夜受不了的大吼。這傢伙一定是故意的。

    慕容旭聳聳肩,閉嘴了。

    「喂!慕容,你還沒說樂樂姑娘的身世呢!」

    慕容旭還是聳聳肩、沒開口。

    於是鬼夜知道,他問不出什麼,氣得掉頭離開了。

    慕容旭不甚在意。笑話,都還沒跟閣主報告,怎麼能讓其他人先知道,又不是皮癢了。

    閣主知道後肯定心疼死了,會不會大開殺戒啊……

    轉身一跳飛上欄桿,他就這麼穩穩的躺在只有手臂粗的欄桿上,蹺著的二郎腿還不時的抖啊抖。

    天空好藍,白雲好白,風景真好啊!

*             *             *

    秦樂樂是被餓醒的。

    鼻翼間聞到了陣陣的飯菜香,讓她饑餓的胃發出一陣抗議聲,將昏睡中的她給喚醒。

    她沒有馬上睜開眼睛,閉眼感受周遭環境,發現自己的手腳自由了,鼻尖聞到的除了飯菜香之外,空氣中還隱隱飄散著花香,新鮮的空氣不再有那潮濕發霉的味兒,身下的床也變得柔軟,身上還蓋著被子,感覺布面柔細,是上好的緞面,此外,還有陽光的味道。

    疑惑的睜開眼,接著便傻了。她在作夢吧?於是她又閉上眼睛。

    「醒了?」李楷就坐在床沿,視線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她。從她意識清醒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她醒了,默默的看著她用身體感覺環境,似乎是察覺環境改變了,才睜開眼睛,一看見他,卻露出一臉蠢樣,更蠢得認為是在作夢,重新閉上眼睛。

    好吧!他承認她那蠢樣子很可愛,如果不是他正氣著,一定會笑出來。

    聽到他的聲音,秦樂樂猛地睜開眼,發現李楷還在。

    「咦,真的是少爺?」她驚訝的喊。

    「要不然你以為會是誰?」李楷冷哼一聲。「除了本少爺之外,這世上還有誰會冒險深入虎穴救你這個蠢丫頭?」

    秦樂樂鼻子一酸,張了張嘴,喉嚨卻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喃喃的道︰「你幹麼救我?」心情一激動,這你啊我的就冒出來了。

    「哼,我救你還不對了!」這個沒良心的丫頭,她知不知道乍聽到她不見了的時候,那驟然而起的恐懼差點讓他瘋了?

    「就是不對。」

    「臭丫頭,你不要太過分喔!」

    「可是……那些人是要用我來試探你啊!你這樣,被他們知道了怎麼辦?你有大計劃吧?我什麼都不懂,可我不想扯你的後腿,不想因為我害你暴露了掩藏多年的秘密……」她一邊哽咽一邊說著。

    「那你就乖一點,別亂跑,別讓他們抓到。」他心裡嘆息。他不是沒想過,如果對方不是要拿她來試探他,而是二話不說一刀了結了她呢?那就算他再有能耐,也救不了她。又或者雖然沒殺她,可是卻傷害她,折磨她呢?

    光是看見她的手腕和腳踝處那青紫的勒痕,他就恨不得將那些傷害她的人碎屍萬段,如果她死了,或是被傷得更重呢?

    他無法想像,也不敢想像,如果真的發生那樣的事,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能保持理智。

    早知道自己對這丫頭很上心,卻是在這一刻才發現栽得這般徹底,無藥可救。

    「以後不要再讓我這麼擔心了。」李楷難得的放柔語氣,伸手輕輕的挑開她臉上的幾縷髮絲。

    「少爺……」秦樂樂哽咽,別對她這麼好,她不敢,也不能接受。

    「聽話,好嗎?這段時間真的很危險,你乖乖的待在這裡,我保證,最多只要再半年,一切就塵埃落定了。」

    「好。」她知道現在不是表現獨立自主的時候,就算她幫不上他的忙,但至少能做到不讓他一邊在外面戰鬥,一邊還要擔心她的安危。

    李楷鬆了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她堅持要離開、要自由。

    「對了,這裡是哪裡?」秦樂樂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不是荷園,看樣子也不在王府裡。

    李楷無奈一笑,也只有她才會在最後想到這個問題。

    「這裡是無名山莊,我的一處秘密產業,離城西不遠,不過入口很隱密,很難發現。這裡佔地很大,包含了幾座山,景色還不錯,分為山區和湖區,你住的這裡叫逍遙樓,到時候你可以在山莊裡隨意逛,想做什麼都可以,我相信你不會讓自己無聊的。」

    「嗯。」就當作是度假吧,頂級的山莊度假村呢!「那個……少爺,你把我救出來,被那些人發現了嗎?」

    「當然沒有,你以為我像你這麼蠢啊?」

    秦樂樂一噎,果然要少爺不毒舌是不可能的。

    「那我人不見了,那些人肯定會懷疑吧?」

    「其實(秦樂樂)還在他們手裡,沒有不見。」李楷狡猾一笑。

    「嗄?」秦樂樂傻了。他在說什麼?秦樂樂還在他們手裡?

    「而且那些人已經送勒索信到王府給三少爺了,要求一萬兩贖金,不過三少爺完全不理會,依然過著他深居簡出、萬事不理、生人勿近的日子,完全不顧(秦樂樂)的死活。」好像沒看見她突然傻了的表情,李楷自顧自的說。

    她人就在這裡,怎麼還會有另一個秦樂樂在對方手裡呢?

    咦?等等,另一個秦樂樂,難道……她猛地抬眼望向他,那眼神晶亮得令人無法逼視,連李楷都不由自主的向後退開些距離。

    「幹麼這樣看人。」他沒好氣的敲了她一下額頭。

    「嘿嘿,少爺,奴婢就是問問,您這麼寬厚仁慈,一定會滿足奴婢的好奇心對吧?」秦樂樂諂媚的說。

    「得了你!什麼時候開始說這種噁心的話,以後再這麼說話倒我胃口,就扣你月俸。」

    秦樂樂一噎。怎麼回事?這不是無往不利的經典台詞,怎麼到他這裡就不靈了?

    「奴婢知道了。」蔫蔫的垂頭道。

    「你要問什麼?」他用力的揉了揉她的頭,笑問。

    秦樂樂聞言立刻來了精神。

    「少爺,您之前的意思是不是在那邊還有另一個秦樂樂?」

    李楷挑眉,點點頭。「沒錯。」

    「那、那、是不是易容?有人易容成我的樣子,是不是?」易容啊!原來她穿到的是武俠世界嗎?易容、輕功,各種武功秘笈……蘇!口水流下來了。

    「你知道易容?」李楷訝異,一般不涉足武林的普通百姓是不會知道這些江湖事或手段的。

    「聽過,很好奇。」秦樂樂猛點頭。

    「所以呢?」李楷有趣的望著她,她的表情實在太明顯了,就像餓狗看見了骨頭似的,眼睛都發亮了。

    「奴婢可不可以觀摩觀摩?」秦樂樂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希冀的望著她家少爺。

    李楷差點承受不住她的眼光直接點頭答應了。如果他是現代人的話,肯定會對秦樂樂吼︰賣萌是可恥的。

    「這個嘛……」沉吟,他一副很認真考慮的樣子,不時的瞥她一眼,忍著笑,緩緩的開口,「我覺得……」

    「怎樣?」她忍不住出聲催促。

    「我覺得……你應該餓了,我去吩咐一下傳膳。」

    嗄?秦樂樂呆愣的目送他離開房間,一會兒便聽見外頭傳來他的狂笑聲。

    「少爺!」如果到這時候還不知道自己被少爺耍了,那她就要去找塊豆腐一頭撞死!

    再說,如果她的鼻子沒出錯,飯菜應該已經擺在外廳,她可是被飯菜香給燻醒的,借問他還要去哪裡傳膳啊?

    下床來到外廳,果然看見桌上擺放了豐盛菜肴,已經快餓扁的她直接坐下,歡快的橫掃桌上飯菜。

    算了,本姑娘先填飽肚子,暫時放過你。秦樂樂不自覺在心裡也傲嬌了起來。

    李楷陪秦樂樂在無名山莊住了一夜,隔天一早準備回去,畢竟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沒辦法久留。

    「我留了幾個人在這裡暗中保護你,平常你不會感覺到他們的存在。」本來是不想告訴她的,不過為了預防萬一,也為了讓她安心,還是跟她說一下。

    「就是所謂的暗衛吧?」果然是武俠世界呢!在這裡無聊的話可以讓他們出來演示一下絕頂武功嗎,呵呵。

    李楷眼神閃了閃,連暗衛都知道,這丫頭到底是什麼來歷?

    「嗯,是暗衛。」其實他留下來的是直屬於他的影衛,二十名,由影十領隊,影十一和影十二負責護衛秦樂樂。

    「如果我叫他們出來,他們會出現嗎?」

    「他們是暗衛。」意思就是隱身在暗處,就算要解決麻煩也是暗中解決,如果不是特殊狀況,是不會輕易現身的。

    秦樂樂暗道可惜,眼珠子轉了轉,她湊近他,示意他低下頭。

    李楷疑惑的彎下腰,就聽見她湊到他耳邊低聲的問︰「那我怎麼知道他們有沒有偷看我沐浴?」

    李楷周身的氣息瞬間一沉,而隱身在暗處的影衛們突然感覺背脊發涼。

    「放心,他們的眼光挺高的。」李楷重重的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什麼嘛!說得好像我很沒看頭似的。」秦樂樂自討沒趣的嘀咕。

    難道她真的很沒看頭嗎?忍不住低下頭往自己的胸部看了看,她現在十七歲,只有小籠包大小,什麼時候才能變成大饅頭呢?

    唉!看來真的沒看頭呢。

    「怎麼,連自己都嫌棄了?」耳邊突然傳來李楷壞壞的聲音。

    她訝異的偏頭,被近在咫尺的俊臉給嚇了一跳,因為距離太近,她的唇好像掃過了他的臉頰。

    兩人同時一愣,下一瞬間她往後退了一步,他卻順勢跟著她往前,直至她背抵在牆上,而他幾乎貼在她身上。

    「少、少爺……」秦樂樂呼吸困難,緊張得都結巴了,卻還是極力想要維持自然。「您不是……走了嗎?」

    「誰說我走了,你聽見我道別了嗎?」李楷哼了一聲,臉頰上似乎還殘留著那溫軟的觸感,他差點就不想再等了。

    「那……少爺,可不可以……退後一點?」這個姿勢實在太親密了,容易擦槍走火,尤其是對兩個壓抑很久的人。

    「我走了,你乖乖的別亂跑知道嗎?」李楷沒退後,反而往前一靠,額頭抵著她的,睜著眼認真的看著她。

    「知、知道。」想閉眼避開他那彷彿要將她融化的灼熱目光,但是在這種狀況閉眼睛,像是在期待他的吻。

    「有什麼事就吩咐暗衛去做,他們雖然不會出現,但是會完成交代的事情。」他想吻她,很想很想。

    「直接……對空氣說話嗎?」她喃喃道,有點神不守舍,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對,直接下命令就行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麻煩他們做,知道嗎?!」他抬起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知道了。」她的心顫抖著,為他溫柔的眼神,為他充滿憐意的輕撫,她是不是心太硬了,是不是……

    「我該離開了。」是該走了,可是捨不得。

    「少爺……保重。」秦樂樂低應。

    李楷心裡嘆口氣,終於順從自己的渴望,側頭輕輕的、溫柔的印上了她的唇,沒有熱烈的吮吻,沒有炙熱的唇舌交纏,就只是虔誠的貼在她的唇上,像是親吻心中最美好的信仰。

    秦樂樂沒有掙扎,沒有推開他,她閉上眼睛,眼睫輕顫,這個吻,讓她想哭,心徹底的陷落,無處可逃。

    他離開她的唇,伸手將她擁進懷裡,用力的抱緊她。

    「少爺……」她眼眶發熱,喉嚨像堵著什麼似的。

    「放心,我不嫌棄你。」他說完這句話,便放開她轉身離去。

    秦樂樂愣了一下,回過神之後,所有美好溫馨感人的氛圍完全消散一空。

    她握拳朝空中用力的揮了一下。「去你的不嫌棄!」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27 05:15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27 12:51 PM 編輯


    【第八章】

    「閣主。」慕容旭一見到李楷回來飛鷹閣秘密總部,差點歡呼。

    從那天奉命留守到現在已經三天,誰知道閣主救了人之後竟然沒有回來,直接躲到山莊逍遙,讓他這個可憐的屬下獨守空閣,寂寥無人訴啊!

    「慕容?」李楷一臉訝異。「真難得,你沒事也會出現在這兒。」

    「閣主,是你命令我留守的。」

    「喔,有這回事嗎?我不記得了。」李楷笑道。

    慕容旭一口血差點噴出。

    「呵呵!好了,把其他人叫過來,咱們該辦正事了。」

    「是,不過在這之前請閣主先過目。」他從懷裡拿出一個大大的信封交給李楷。看閣主心情似乎特別好,應該不會有事才對。

    「這是?」李楷疑惑的接過。

    「哦,是關於秦姑娘的身世……」這種時候他可不敢叫小樂樂。

    李楷眼一瞇,冷光直射慕容旭。「你去調查她?」

    「是,閣主並未下令禁止調查,所以慕容在無意間得到一些蛛絲馬跡後,便循線追查下去。閣主還是先看看吧!」慕容旭坦言。一開始的線索的確是無意間得到的。

    李楷卻沒有直接看,反而將東西收起來。「先處理正事。」

    於是不到一刻,除了醫鷹主外,飛鷹閣閣主暨三位鷹主齊聚在議事樓裡。

    「知道綁架樂樂的人是誰了吧?」李楷望向鬼夜問。

    「是。一人是四皇子的護衛統領葛江,另外一人則是承平大將軍李義。這次綁架樂樂姑娘是李義提議的。」鬼夜道。

    「呵呵,真是我的好二哥。」李楷輕笑,果然被他猜中了。「影七目前情況如何?他們用刑了嗎?」

    「是的,因為勒索贖金的信件三少爺沒有理會,所以昨日李義切下小指,直接送進荷園了。」鬼夜說得輕鬆,彷彿被切下的只是指甲而不是指頭。

    李楷臉色冷沉,甩掉那突然在腦子裡閃現的景象,那是影七,不是他的丫頭,他的丫頭好好的在無名山莊,安全無恙。

    「另外影七還受到鞭刑,已經昏迷了。」鬼夜又報告。

    「鞭刑?嗤!那是在給影七搔癢吧?還昏迷呢,我看是無聊到睡著了才對。」慕容旭忍不住嗤笑。

    「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說出來讓人沒成就感呢。」柳紀之責備的說。

    「我說那大將軍不是沙場殺人無數,怎麼沒發現影七的那截小指頭是假的啊?」慕容旭不恥下問。

    「你也甭笑話他了,當初你還砍下了影七的手臂呢,還不是一樣沒發現,把自己給嚇得差點也斷臂謝罪。」柳紀之繼續吐槽。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影七的縮骨功那麼厲害,而且他早就接了假臂,就是存心訛我的,再說影七製造假肢體的技巧足以以假亂真,那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會發現不對?」

    「那李義就知道了?」

    「所以我不是說,他在戰場殺人無數,看多了總會發現不對吧?尤其他還將小指頭打包,這麼近距離接觸怎麼會沒發現呢?」

    「他這個大將軍向來只在後方指手畫腳,憑他,怎麼可能衝鋒陷陣?!」李楷冷淡的說︰「再說,大將軍不過是皇上為牽制太子,給四皇子增加的籌碼罷了。」「對了,影七不是練了一身銅皮鐵骨嗎?他基本上是刀槍不入,受鞭刑怎沒露餡?」

    「因為他全身上下都易了容,多一層白嫩柔軟的皮肉對他來說很簡單,反正不必你操心,這個任務影七做足了準備,足以應付所有可能發生的狀況。」

    「好了,言歸正傳。」李楷冷聲道。「現在四皇子那邊應該已經充分了解秦樂樂對三少爺沒有任何重要性,以李義的個性,他不會放秦樂樂離開,肯定是要滅口的,所以……紀之,你幫樂樂安排一個新的身分,最好身分高一些。」

    「身分高一些是要多高?」柳紀之問。

    「夠資格當信陽王府三少爺正妻的身分。」

    「我了解了。」柳紀之微微一笑。

    李楷點頭,望向慕容旭。「裴林那邊處理得如何?」

    「皇帝的毒已經解了,身體基本上沒有什麼大礙,好好調養一個月左右就能將之前被毒性傷害的身體補回來,再活十幾二十年也沒問題。」慕容旭笑道。「可笑的是,皇帝現在誰都不信任,要求裴林留在皇宮。」

    「嗯,裴林留在皇宮也好,免得節外生枝,不過也不能無所事事,就讓他把皇帝身邊清掃一下,先拔了太子和四皇子安插的釘子,若有其他人的先按兵不動,看看沒了太子和四皇子,誰會跳出來。」

    「知道了,我會傳達。」慕容旭點頭。

    「對了,這些事務必讓皇帝親自參與。」李楷嘲弄的笑道。

    「閣主好狠的心啊!」慕容旭假意的抱不平,如果他不要笑得那麼開心快意,會更真實些。

    「哼!我已經被帝王的平衡之術搞得很煩了,不發洩一下會失去平衡,相信皇帝一定能理解的。」

    之後眾人又討論了其他安排,李楷把計劃安排得環環相扣,天衣無縫。

    「那麼,就這樣,你們還有什麼事要說的?」

    慕容旭舉手。「閣主,關於幫小樂樂安排一個新身分的事……」

    「那是我的任務。」柳紀之打斷他。

    「不是,我不是要搶你的任務,我是想,那個身分,要不等閣主您看了小樂樂的身世後再決定,也許不用費心安排新身分也能勉強湊合。」

    李楷挑眉,心裡有些猜測。

    「也好,紀之,等我決定後再告訴你。散了吧!」

    眾人離開後,李楷又坐了一會兒,摸了摸懷裡的信封,才起身回信陽王府去。

*             *             *

    無名山莊

    秦樂樂手裡提著一個水桶,肩上扛著釣竿,悠閒的漫步到廚房。

    「秦姑娘回來啦,今天釣了多少魚啊?」大廚房的許大娘從廚房走出來,剛好看見秦樂樂的身影。

    山莊裡大夥兒都很喜歡這個善良開朗的小姑娘,雖然知道她的身分只是主子的貼身丫鬟,但是頭一天他們都看得很清楚,主子對秦姑娘早已情根深種,未來這小姑娘很有可能成為他們的主母呢!

    「許大娘,我今天釣了五條魚,而且都挺大的,你瞧。」獻寶似的將水桶放在許大娘面前。

    「唷!還真是不小,看來今天晚膳咱們有新鮮的魚吃了。」許大娘笑咪咪的說。

    「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李楷從外頭走了進來,他不用像秦樂樂一樣到處找人,一踏進山莊就有影衛告知秦樂樂的位置。

    「少爺!」秦樂樂訝異的轉身,看見那道彷彿踩著夕陽而來的人影,一時間有些痴了。

    有幾天沒見面了?

    自從成了他的貼身丫鬟之後,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分開這麼久,而且分開前,還發生了那種事……這些天,他的身影一直在她腦海中怎麼也甩不掉。

    「丫頭過得很快活呢。」李楷嘆息似的說。心裡有些不平衡,自己忙得天昏地暗,就為了能抽出時間來見她,可這丫頭卻過得這麼逍遙自在。

    秦樂樂有些不自在的低下頭,避開了他灼熱的眼神。

    「我把魚拿進去廚房……」她低著頭說。

    「秦姑娘不用忙,奴婢拿進去就行了。」許大娘趕緊把水桶接了過來,向主子行了禮便趕緊回廚房去了。

    「跟我來。」李楷伸手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往東走。

    被牽著的手持續發熱,想掙開又掙不開,害得那熱度透過手臂,燒上了她的臉頰。心裡忍不住鄙視自己一番,身為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女性,不過是牽個手而已,有什麼好害羞的?

    「少爺,您要帶奴婢去哪裡?」秦樂樂跟著他的步伐走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問。

    「以後你就不要再自稱奴婢了。」李楷突然說。

    「可奴婢的契約還沒到期。」秦樂樂撇唇。

    李楷沒有回答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將她拉進懷裡。

    「少爺!」秦樂樂驚呼,微微掙扎。

    「別動,我帶你上去那兒。」李楷指了指前方山頂上的涼亭――綺霞亭。

    「那……那也沒必要……」抱那麼緊吧?秦樂樂在心裡補充。

    「當然有必要,你也要抱緊。」李楷掩下眼底的笑意,出聲叮嚀。

    「好吧!」無奈,只好張臂環抱住他的腰,沒有發現他眼底濃濃的寵溺和滿意,還有嘴角那陰謀得逞的壞笑。

    環住她纖細的腰身,李楷縱身一躍,飛掠上涼亭,才不舍的將她放開。

    「哇!這裡的景色好美!」秦樂樂一落地,就被眼前的美景給征服了。

    「這裡是山莊的最高處,可以俯瞰整個山谷,清晨的時候景色會更美,尤其是有雲霧繚繞的時候,明日清晨我再帶你過來,我想你會喜歡的。」

    「好啊!」秦樂樂歡喜的點頭。

    「其實夜裡也很美,有時星空會反射在山谷,那時候整片山谷都是閃亮的星光,很震撼人心,可惜那奇景大約只維持兩刻就消失了,至今為止我也只看過一次,無法推測造成的因素。」

    「大自然真是神奇,不是嗎?」秦樂樂想像著那種景象,忍不住嘆息。「真希望我能有幸能看見那種奇景。」

    「會有機會的。」李楷輕聲的說。

    「少爺……」

    「叫我若竹。」

    秦樂樂一頓,微蹙眉,沒有回應。

    憑欄佇立,凝望西方即將落下山谷的血紅色太陽,秦樂樂的心慢慢沉靜下來,這才有了心情打量綺霞亭四周的環境,這才發現綺霞亭東側有一步道,根本不需要用輕功飛身登頂。沿步道拾級而下便連接著一條林蔭小徑,剛好與他們來的方向相反,難怪她方才沒有看見。

    見她不願意,他也只能順著她。

    「丫頭,現在學館和醫院的名聲幾乎傳遍了全國,我正計劃在幾個主要大城設立分館分院,館主秦樂樂的名聲如今可以說家喻戶曉,連皇上都知道了。」李楷背靠著圍欄,雙手抱胸,望著秦樂樂那迎著夕陽寧靜秀麗的側臉。

    「嗄?」秦樂樂有些傻眼。這發展未免太迅速了吧?少爺除了信陽王府三少爺之外,到底還有什麼身分?

    能力怎麼那麼強大啊!她這個館主還真是撿便宜了,只有第一批學員十人是由她親自培養訓練的,之後她便功成身退了。

    「哪,丫頭,跟我說說,你想要什麼樣的夫君?」李楷突然說。

    秦樂樂錯愕的望向他,對上他慎重的眼神,她知道他是認真在問這個問題。

    兩人的感情基本上已經明朗,只差在宣之於口。既然他想知道,那麼告訴他又何妨,雖然她無法否認自己的感情,但是她的堅持和底線是不會改變的。

    「其實奴婢對男人實在沒什麼信心,基本上是不打算成親的,不過如果幸運能找到合心意的,還是會成親的。」

    「怎樣的男人才合你心意?」這丫頭竟然有不成親的打算?

    「品性好,肯上進,最重要的是,只能有我一個女人。」不是只有不準納妾喔!是只能有她一個女人,禁止出軌。「奴婢知道這種想法很天真,基本上,要男人只守著一個女人過活就不可能實現,除非家裡窮得連肚皮都顧不了,否則只要口袋裡多揣兩個錢,男人的褲頭就鬆了。但是那樣的窮日子不是我想過的,所以很難。可不管怎麼說,要奴婢和人共享一根爛黃瓜,奴婢嫌髒。」

    「秦樂樂,姑娘家胡說八道什麼!」李楷低喝,萬萬沒料到平時清清冷冷、溫溫吞吞的丫頭竟然有這一面。他是不介意,反而還挺欣賞的,但是聽聽,她說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啊!他都聽到有人摔下樹的聲音了。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秦樂樂低聲的說著。「若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自己一個人生活也沒什麼不好。」

    「很好,有志氣,本少爺支持你,你一定能找到一個合心意的夫君。」那就是本少爺,等著吧,丫頭!

    秦樂樂輕笑,垂下眼沒敢接觸李楷的眼神。

    「對了,少爺,您今日來是不是有什麼事要交代?」秦樂樂轉移話題。

    李楷轉過身,變成背對著她,站在涼亭欄桿邊,眼神凝望著滿山谷的艷麗彩霞,卻又似乎沒將這片美景看進眼裡。

    他是打算跟她提她的身世,只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光是看著那些文字的敘述,他就很想活剮了那些虐待她的人!

    「以後就叫我若竹吧,這是師父為我取的字。」李楷平靜的說。

    「這並不合規矩,少爺。」秦樂樂低眉順眼的說。

    「你不意外我有師父?」他走回她身邊坐下,像是剛剛發現這一點,不經心的問出來。

    「之前被綁架,有兩個人在門外說了一些話,其中就有提到你拜了一個神秘又強大的師父,他們查不到你師父的身分,於是斷定你隱藏得很深,所以奴婢並不意外。」秦樂樂據實以告。

    「呵,還有說什麼嗎?」李楷輕笑,沒想到丫頭會給他這樣的驚喜,他正疑惑李義為什麼突然對他這個廢物感興趣,原來是因為他的主子查不到師父啊!

    嗤!簡直是不自量力,跟飛鷹閣比情報,就像是三歲奶娃挑戰武林高手一樣。秦樂樂沉默了下,看著他的眼神有些猶豫,她其實不確定少爺知不知道自己的生母不是王妃,之前認為少爺知情也只是她的猜測,如果她猜錯了呢?

    「有什麼不好說的嗎?」李楷揚眉笑問。

    「是說了一些有關少爺的事……」秦樂樂嘆了口氣,還是決定告訴他。於是她一五一十將她聽到的且還記得的轉述,並仔細觀察他的神情。

    李楷見她滿是擔憂的偷偷觀察著他,心裡很是受用,不過表面上不顯露,反而抬手又敲了她一記。

    「這樣看著本少爺做什麼?本少爺知道自己長得玉樹臨風,怎麼,你也開始垂涎本少爺了?」

    秦樂樂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是是是,三少爺您玉樹臨風,豐神俊朗,英俊瀟灑,天上有地上無,驚天地泣鬼神……」

    「閉嘴!」李楷受不了的打斷她。還驚天地泣鬼神,胡說八道!

    「少爺……」現在是怎樣,他似乎對自己的身世毫不在意,所以是早就知道了?

    「叫若竹。」李楷強調。

    「不行的,少爺。」秦樂樂還是拒絕,稱呼對方的字太過親密了。

    李楷心裡微微一嘆。這脾氣倔強死硬的臭丫頭,不就是一個稱呼嗎,真是的!「關於我的生母,早在十歲那年拜師前父王就告訴我了,你不用一臉擔心怕我承受不住的樣子。」他輕笑,當然父王還說了很多,主要是讓他提防王妃,很多事情父王其實也知道真相,但就像他曾說的,權力越大,責任越重,不得已的情況也就會越多。「對了,說起來你也曾被我連累過。」

    「啊,什麼時候?」

    「就是你拒絕當我的通房丫頭,王妃要將你杖斃那件事。」他抬手輕撫她的頭,回想起那時候她的模樣,他心裡依舊忍不住害怕,他很清楚當時只要他再慢一步,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他的丫頭存在了。

    「咦,真的嗎?我還以為這樣處置是正常的。」秦樂樂不解。

    「或許對其他人來說,這樣處置一個下人很正常,可王妃一向很認真經營她仁慈和善的名聲,絕對不會因為這樣就杖斃一個丫頭。」

    「所以因為我是你的貼身奴婢,王妃不能把你怎樣,於是拿我出氣嘍?」肯定是她穿越的方式不對,所以才會這麼倒霉。

    「對,也不對。」李楷搖頭,抬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似乎忘了你是唯一一個我願意留在身旁的丫頭,而且還照顧得很好,你覺得一個真正疼愛兒子的母親會將兒子身邊唯一特別的存在殺了嗎?」

    秦樂樂猶豫了下,還是搖搖頭。

    「沒錯,不要說你只是婉拒了當通房這種小事,就算真的做錯了什麼,只要你不是仗勢拿捏住主子危害到王府的話,通常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如果她真如表面上的那般疼愛我,對你好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因為這種事就要將你杖斃。

    「最重要的一點是,當時王妃大概也察覺到我的雙腿是因為你那些《虐待》而有所改善,所以才打算利用這藉口將你鏟除,畢竟她的大兒子好不容易才把我整殘了,她可不想讓她大兒子功虧一簣。」

    「果然是被少爺連累了。」她斜睨他一眼。

    「呵呵,是啊!王妃就是防備我、針對我,聽說我長得比較像我娘,所以王妃看到我的臉就恨,誰教我娘是父王最愛的女人呢。」

    秦樂樂心裡撇嘴,沒有回應。

    大概是她不認同的表情太明顯,李楷瞪她。「怎麼?」

    秦樂樂搖頭。「沒什麼。」有些話不是她一個奴婢能說的,尤其是編排主子的話。

    「有話就說,難不成你還怕我會把你怎樣嗎?」

    「我不想說。」說一套做一套,現在說不會怎樣,等她說完他一不高興還不是任憑他怎樣。

    「叫你說就說!」

    「好吧好吧,是你逼我說的,可不是我自己要說的,還有我要強調,我接下來說的話沒有針對任何人。」

    「行了,快說。」

    「我曾在一本書上看過這麼一段話,每一個男子都有《紅玫瑰和白玫瑰》這樣兩個女人,一個活著,一個死去。活著的若是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活著的若是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張愛玲的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裡的經典語句,稍做修改,在這裡也適用。

    「簡而言之,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失去的最讓人想念,擁有的最不值得珍惜。」一句話總結︰男人就是賤骨頭!

    當然,最後這句話她不敢說出口。

    李楷沉默了,臉上閃過好些複雜的表情,太過複雜,以至於她根本無法解讀。「是啊!你說得對,父王他或許就是如此吧。」

    他突然諷剌的一笑。娘死了,所以成了無法磨滅的明月光,成了父王心口永不褪色的朱砂痣,而在父王身邊陪他度過風風雨雨的王妃,就成了那抹蚊子血,那粒飯黏子了。

    這樣真的很悲哀,不管是娘親,還是王妃,甚至是父王。

    「我不會這樣。」他突然說,眼神深邃的看著她。她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他記住了,也會做到。他會努力給她想要的生活,就算不會太平凡,也一定會給她安穩。在她身邊的男人,只能是他!

    秦樂樂回視著他,猶豫了一下後,才緩緩的道︰「奴婢……拭目以待。」

    李楷的心瞬間飛揚了起來,她這是不打算逃避了?

    「不會讓你失望的。」他承諾。

    秦樂樂但笑不語,時間會證明一切。

    「少爺,還是來談談您今天過來要和奴婢談的事吧。」一再的被轉移話題,也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無意,要說的事情讓他很難啟口嗎?

    李楷偏頭望著她,一會兒才點點頭,從懷裡掏出慕容旭給他的那個信封遞到她面前。

    「這是?」秦樂樂疑惑的接過來,沒有立即打開,只是詢問的看著他。

    「你自己看。」李楷面無表情的說,心裡卻有些忐忑。她既已改名換姓,就是打算重新開始吧?而現在卻讓人把過去挖出來攤在太陽下,她會有什麼反應,生氣?責怪?怨恨?

    秦樂樂狐疑的打開信封,一看見上面的內容,她臉色一變。「少爺調查奴婢?」

    客氣、疏離的語調,讓他的心一沉。

    「想知道什麼直接問奴婢不就行了,少爺是做大事的人,根本沒必要浪費人力調查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秦樂樂卻滿不在乎的將資料丟在石桌上。

    「你不生氣?」李楷一愣,訝異的問。

    「沒什麼好生氣的,雖然奴婢不知道少爺為什麼突然調查奴婢,不過奴婢的過去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只是因為不想再和那些人扯上關係才改名換姓。」秦樂樂聳聳肩,無所謂的說著。

    沒有生氣,還用那種口氣說話,這臭丫頭是故意的吧?

    不過算了,她沒有生氣就好,他大人大量,不和她計較。

    「不是我要調查,是有人好奇,才會在無意間得到一絲線索之後,繼續深入調查。」

    「奴婢有什麼令人好奇的?」

    「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怎麼會不令人好奇?」李楷瞪了她一眼。從她把他的腿治好後,那四個人就已經對她好奇得不得了,尤其是裴林,將她那殘忍無道、極盡虐待之能事的方法按步驟一一記錄下來,狠狠的研究了好長一段時間,還在一些人身上試過,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康復,但已經證明這方式是有效的。

    「是嗎?」秦樂樂蹙眉。「誰這麼無聊,連一個小奴婢的身世都會好奇,是太閒了吧。」

    「很有可能。」李楷贊同。「丫頭,你知道你外祖家就是王朝四大家族之一的南邢嗎?」

    「不知道,不過有這麼猜想過。」秦樂樂很老實的說。

    「現在知道了,不打算認親嗎?」

    「少爺需要邢家?」秦樂樂猜測。

    李楷臉色一沉,狠狠的送了她一個栗爆,一點也沒留手。

    秦樂樂被他這麼一敲,痛得抱頭哀號。「啊!痛死我了,嗚嗚……我的頭破了啦!」

    李楷臉色一變,緊張的拉開她的手查看,哦,腫了一個包,不過沒事。

    放下心,火氣又重新上來。

    「活該!臭丫頭,在你心裡本少爺就是這種人嗎?誰給你膽子這麼誣蔑本少爺的?!不想活了啊!」

    「嗚嗚……奴婢只是脫口而出,又沒有多想,少爺這麼生氣,該不會是心虛了吧?」她抱著頭淚眼汪汪的控訴。

    「我心虛。」李楷更火,拗著手指一臉陰狠的湊近她。「臭丫頭,就算你脖子上那顆東西是裝飾用的,也不要暴露出來讓人笑話。」

    秦樂樂臉色微變。少爺的毒舌功還是那麼厲害啊!

    「擺出這副蠢樣幹什麼?以為這樣就能偽裝成大智若愚嗎?」

    嘖!這是新句子呢。

    「敢說我心虛,你向天借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皮癢的話本少爺樂意效勞。」

    「沒沒沒,奴婢胡說八道,少爺別生氣,奴婢真的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嗚嗚……很痛的!」抱著頭拚命閃躲他威脅的拳頭。

    「哼!算你識相。」李楷哼了一聲,收回虛張聲勢的拳頭。他怎麼可能真的對她揮拳相向,這次敲得重些自己就心疼了。「說吧,想不想認親?」

    「不想。」秦樂樂撇嘴。

    「為什麼不?」一般人為了攀權附貴想盡胳法,這丫頭倒好,現成的關係都不想要。

    「為什麼要?」秦樂樂反問。

    「邢家是四大家族之一……」

    「那跟奴婢有什麼關係?」

    「至少能讓你過上富裕的生活。」

    「嗤!說笑的吧,少爺,如果這樣,夏小婉又怎麼會饑寒交迫死在街頭。」秦樂樂諷剌。

    李楷一窒。

    秦樂樂冷然的直視他。

    「少爺,過去的夏小婉已經被那兩家人聯手逼死了,就死在當年那冰天雪地的寒冷街頭,奴婢覺得已經夠了。」她站起身,淡漠的俯視李楷。「奴婢是秦樂樂,就算是以前的夏小婉,她也是姓夏,與邢家無關,希望少爺不要忘了。」

    目送她頭也不回沿著步道拾級而下、循著小徑離去的背影,李楷沒有出聲喚她。

    他腦海裡閃過信上說夏小婉被肖掌櫃救下時的狀況,以及在來這裡之前,他和肖掌櫃見面了解當初狀況時,肖掌櫃說的話。

    他說,丫頭當時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一呼一吸間都需要很努力才能延續下去而且她當時瘦得只剩皮包骨,十一歲的身子卻比五、六歲幼童還小。

    他說,丫頭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連哼一聲的力氣都沒有,前三個月,都是命懸一線。

    他說,丫頭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敢閉眼睡覺,因為怕一睡不醒。

    他說,丫頭能活下來,是神跡……

    李楷抬手蒙住臉,一滴淚珠順著眼角滴落。

    他太理所當然了,是吧?

    他覺得她的遭遇是夏家人造成的,與邢家無關,卻忘了其中的連帶關係。

    對丫頭來說,夏家人殘酷無道,邢家人又何嘗不是冷血無情,丫頭說得沒錯,是他們兩家人聯手逼死夏小婉的。

    既然丫頭不待見邢家,也無意認這門親,那邢家也沒必要存在了!

    反正他只是做兩手準備,關於丫頭的身分他自然還有其他安排。

    「傳令下去,開始收集邢家的情報,我要在這次皇權動亂中順便把邢家從四大家族中除名。」暫時先這樣就可以了,之後他多的是時間好好收拾他們。也許等他和丫頭成了親,可以帶丫頭去參觀邢家土崩瓦解的光景。

    「是,閣主。」夜空中傳來回應。

*             *             *

    秦樂樂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睜著眼望著不遠處敞開的窗,從這兒還可以看見一塊巴掌大的天空星光閃耀她是故意那麼說的。她說夏小婉當年已經死在寒冷的街頭,這是事實,但她知道聽的人不會去想這句話完全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沒有什麼隱喻。

    她確定李楷要她認親是有目的的,只是猜不出是什麼,但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所以無非就是利之一字而已。

    雖然很不願把李楷和那些人相提並論,但……其實他和他們的觀念、想法,是比較接近的吧?否則他也不會在得知夏小婉的過去後還會要她認邢家這門親,這表示他認為邢家的作為很正常。

    可是……她抬手覆在胸口,就算理解,可她還是會難過,那胸口充塞的情緒,是悲傷,是失望。

    算了,不管是皇家,還是信陽王府,或者是邢家、夏家,都與她秦樂樂無關。

    「不管李楷有什麼目的,都讓他見鬼去吧!」她對著那巴掌大的天空發誓。

    隱身暗處的影十一腳下一滑,差點從樹上栽下來。拜託!他今天已經摔一次了,這位能不能不要再語出驚人了?他不禁嚇啊!

    他們的閣主,英明偉大的主子,一聲號令萬人擁戴,環肥燕任君挑選,要什麼美人沒有,為什麼偏偏就看上這位呢?

    閣主明明凌厲狂傲,冷酷霸道,為什麼在這位面前卻老是表現得像隻炸毛的小老虎呢?

    為什麼呢?這到底是為什麼?

    房門咿呀一聲,影十一凝目望去。這個時間這位不睡覺,還打算到哪裡去?

    秦樂樂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想到李楷說的山谷反映星空的美景,決定去碰運氣。

    她提著燈籠慢慢的走著,從她住的寢院到綺霞亭距離可不近,黃昏時她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回到逍遙樓,到的時候天都黑了。

    若不是怎麼都睡不著,心情又有些煩躁,她也不會出來走走,順便去碰碰運氣。

    從逍遙樓前往綺霞亭,一路上會經過幾個院落,第一個就是李楷所住的懷松樓。此時她正好信步經過,似是鬼使神差的往懷松樓開放的庭園望去。

    這一望,讓她腳步停了下來。

    只見一道蒼松般挺拔的背影立在院中,他正仰首遠望,順著他凝目的方向望去,藉著明亮的月光,隱隱約約看見了逍遙樓的卷棚歇山頂。

    但這不是她停下的因素,而是那背影散發出來的孤寂是那麼濃烈,硬生生的讓她的心狠狠一縮。

    李楷在她面前向來是意氣風發,甚至可以說是張揚狂妄的,何時見過這般的他?

    可是……她早該知道的啊!像他們這些人,一定帶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面具,心思是九彎十八拐,最是擅長掩飾真心,不會露出真實情緒的。

    他為何會看著逍遙樓?逍遙樓有什麼嗎?

    有她。

    這樣的領悟突然躍入她的腦海,她猛地退了三步,下一瞬間便轉身倉促離去,奔回逍遙樓,一頭鑽進被窩裡,已然忘了什麼綺霞亭,什麼神跡美景。

    就算他們兩情相悅又能如何?就算他願意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處在他的位置,會有很多的不得已,這些不得已會讓他無法兌現這個承諾,他們的身分以及她的堅持,便注定了兩人之間是不可能的。

    她緊閉上雙眼,眉眼間盡是哀慟,早知道一陷入便是萬劫不復……

    而在秦樂樂離去後,那個有著孤寂背影、遠目眺望逍遙樓的男子回過頭來,皺著眉頭,臉上有些掙扎。

    以他的功力,怎麼可能沒有發現秦樂樂的存在,更別說有影衛通報,打從她一開門他就知道了,所以在這裡等她呢!

    可那丫頭怎麼跑了?慕容旭的計策……到底有沒有用啊?!

    想到依計策,接下來不能和丫頭見面,他心裡很是不願,有些懷疑慕容旭其實是在耍他,可是又存著一絲希望,如果有效呢?

    心裡和自己鬥爭了好一會兒,又掙扎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丫頭從龜殼裡拖出來」的念頭略勝一籌。

    罷!反正慕容旭這個「追妻連環計」的第一步已經做了,那就繼續下去,有用,自會好好的賞,若是沒用的話……

    哼哼,走著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27 05: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27 01:18 PM 編輯


    【第九章】

    裝潢大氣的書房裡,太子鳳曜日陰沉著臉看著桌案上那一份份的密函,以往每一份密函代表著門下人的一次進貢,而近日,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一份密函,代表他一處甚至多處斂財門路的覆滅,不管是官、商、人,或是產業,無一例外。

    「飯桶!一群廢物!」鳳曜日怒斥,手臂一掃,將桌案上的物品全數掃落。

    「太子請息怒,眼下形勢嚴峻,絕對不能再傳出任何不利太子的言論。」一旁一名身著灰衣的幕僚立即出言勸說。

    「本太子的牆都要被人撬塌了,你們只會要本太子息怒、息怒、息怒,就沒有一個人能拿出有用的主意,解決這次的危機,查出到底是誰在搞鬼?」鳳曜日覺得自己已處在發狂邊緣,要他怎麼息怒!

    「太子,屬下這裡倒是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因為剛剛才收到消息,所以尚未深入調查。」黑衣幕僚遞上一封密信。

    鳳曜日立即打開,看完內容之後,怒紅了雙眼。

    「該死的老四,本太子就知道一定是他!」鳳曜日咬牙恨極。

    「太子,事情尚未明朗,千萬不能倉促下定論,四皇子確實是對手,但並不是唯一的對手,可能有人正等著坐收漁翁之利。」灰衣幕僚立即勸說。

    「南方和東南那三道向來是本太子的錢袋子,是整個王朝最富庶的地方,老四垂涎已久,本太子如今的錢袋子破了,等在後面撿便宜的就只有他!」

    鳳曜日和四皇子鳳曜辰兩人積怨已久,雙方若有損傷,不管真相是什麼,第一時間就是懷疑對方。而這點,一直是雙方幕僚共同擔心的一點,漁蚌相爭,漁翁得利,等著做漁翁的人可不少。

    鳳曜日俊臉冷沉。「宮裡呢?父皇的病情如何?咱們的探子可有消息送來?」

    「太子放心,事情進行的很順利,而且《那個機會》很可能會提前。」另一名年紀頗大的幕僚低聲說。

    「怎麼說?」鳳曜日眼睛一亮。

    「因為除了咱們,還有另一波人也在皇上的藥裡動手腳,雖然不知道動了什麼手腳,不過相信效果不壞。」

    「好,天助我也!」鳳曜日總算聽見一個好消息。「這太子之位坐太久了,也該換把椅子坐坐了。好了,現在都說說,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這次危機?」

    再拖下去,整個南方的據點都要覆滅了,這巨大的損失足以讓他的奪位之路功虧一簀,再無翻身機會。

    他一定要坐上那把椅子,他是太子,皇位本來就是他的,失去皇位,只有死路一條,沒有一個新皇會留著前太子的命!

    眾位幕僚沉默,對方手段太過凌厲,通常等他們發現不對,拚命挽救,也已無法改變覆滅的結局,更讓他們心驚膽顫的是,大部分的地方連挽救的機會也沒有,一切就成定局了。

    「回太子,不知道對手是誰,那些層出不窮的手段也讓人摸不清套路,實在無從下手啊!」灰衣幕僚搖頭。

    「本太子說的話沒聽見嗎?說是老四就是老四!」鳳曜日恨聲道。

    灰衣幕僚暗嘆,他不認為是四皇子,這次的敵人太過強大,四皇子沒有這種能力。至於查到的線索中證明有四皇子的手筆,讓他無法不去想,敵人是打算讓太子和四皇子兩虎相爭。

    可惜太子完全聽不進去,和四皇子之間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管是不是四皇子,太子都已經認定是他了。

    如此剛愎自用,不看大局的太子,真的是合適的皇位人選嗎?

    「以前埋在老四府上的那枚釘子呢?」

    「太子打算動用嗎?那釘子埋得深,本是打算最後一刻動用的,現下時機尚未成熟……」

    「算了,當本太子沒提。」鳳曜日不耐煩的擺擺手。「這不行、那也不行,你們倒是提出一個法子來啊!本太子養你們吃白食的啊?」

    「太子,眼下想收復那三道的據點短時間不能做到,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其他人吃肉,咱們卻連湯都喝不到,此消彼長,差距將會數倍拉大,為今之計,只能讓對方也無肉可啖才行。」黑衣幕僚沉吟了一會兒,才提出一個大方向。

    「怎麼做?有什麼辦法?」

    「首先要查出四皇子的各處據點還有門人名單,然後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夜,東宮裡書房燈火徹夜未滅,直至清晨,城門方開啟,幾騎快馬便直奔出城,往南方急馳而去。

    同一時間,一份密折送到皇上的手中。

    蒼昊帝打開密折,臉色瞬間冷沉下來。

    「好!好!真是朕的好太子!」蒼昊帝心裡悲愴。看來他真是太寬容了,本想著虎毒不食子,沒想到虎子反過來要吃了虎父!

    「裴神醫。」蒼昊帝心情雖然低落,不過依然不減渾身氣勢。

    「草民在。」裴林低應,只微微彎身行了禮。

    「可發現藥裡都加了什麼?」

    「都是尋常的藥材,單獨使用或配好藥方使用都沒有問題,不過如果和皇上這副藥方裡其中一味藥材相合,便會產生一種慢性的毒,這種毒會致使身體日漸虛弱,單一份的量,大概需要半年左右,才會虛弱到無法起身,而目前有三份的量,只需要兩個月,皇上就要臥床不起了。」

    「三份?竟然有三個人嗎?哈哈……」蒼昊帝心裡悲涼。「裴神醫,傳話給你的主子,就說……朕答應他的條件。」

    「草民遵旨。」裴林低著頭,沒人看見他嘴角勾起的得意笑容。早答應不就沒事了,也不用白受這心痛了。

    他上前,將兩個木盒放置在皇帝面前御案上。

    蒼昊帝眼神微閃,知道盒子裡裝的就是自己要的東西,關於太子以及幾位年長皇子謀朝篡位、結黨營私,以及……弒君的罪證。

    「你的主子可有交代什麼話?」蒼昊帝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一般。

    「主子說,大的廢了,還有小的,主子保皇上有足夠的時間再培養一名接班人。」

    蒼昊帝猛地望向裴林。「朕的身體……」

    「若無意外,再活個二十年沒問題。」裴林微笑,語氣雖淡然卻滿是自信。

    「至少。」

    蒼昊帝聞言瞬間閉上眼,狠狠的鬆了口氣。

    他今年已屆耳順之年,從十歲登基開始,至今將近五十年,一生兢兢業業,從無一日忘記自己的責任,最怕的,就是無法把江山、百姓,托付給一個合格的繼承人,讓江山再起烽煙,讓百姓面臨苦難。

    如今,他還有時間,還有機會!

    可……培養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真難啊!

    太子何嘗不是他費盡心思教育的,幾個年長的兒子哪一個他沒有費心,可最後呢?竟然教導出了一個個弒君篡位、道德淪喪的儲君和皇子!

    這一次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他不能再錯。如果他的繼承人中,能有一個像那位一樣,他又何須煩惱?

    「裴神醫,你覺得朕將八皇子和九皇子送到你主子那裡如何?」

    裴林聞言,忍不住笑了。閣主啊閣主,您真是讓裴林無話可說了,竟將皇帝的每一個反應推測得如此準確。

    「主子說,江湖只管打殺,以血償血,以恩報恩,並不適合做為培養儲君的地方,皇上身邊人才濟濟,何必捨近求遠。」

    捨近求遠嗎?他的身邊還有可以信任之人嗎?哪一個官員沒有和那些成年的兒子扯上關係呢?

    「主子說,若皇上信得過他,倒是可以提個人選讓皇上參考。」

    「你說。」

    「護國公盛駙馬。」

    蒼昊帝聽見人選,吐出了一口濁氣。是啊,他的護國公盛愛卿可不就是一位最好的帝師嗎?他真是被那幾個成年皇子給折騰得魔障了。眼底瞬間精光湛亮,炯炯的望著裴林,一掃近日漸顯的老態。

    「你們主子……料事如神啊!」這樣的人才,沒有一個帝王不想掌控在手裡,但偏偏這樣的人最是讓人無法掌控,讓身為帝王的他又愛又忌。

    「主子說,《普天之下,莫非皇民,率土之濱,莫非皇土》。」

    「好!好一個普天之下,莫非皇民,率土之濱,莫非皇土!」蒼昊帝龍心大悅,他相信那樣的人是不屑虛與委蛇的。「總算信陽王還是有一個好兒子啊!」裴林猛地抬起頭來,眼神詫異的看著皇帝。

    該死的,皇帝害他輸了!他珍貴的無憂草啊!

    主子該不會為了臝走他的無憂草,故意洩露身分給皇帝,好贏得賭注吧?

    「哈哈!難得裴神醫也會有這樣的表情。」蒼昊帝心裡爽快了。哼哼!就許他們一副高深莫測、一切盡在掌握的得意樣子,他就連查一個人的身分都辦不到嗎?那他這個皇帝就白當了。

    再說,信陽王的三子李楷就是飛鷹閣閣主這件事,讓他能更加放心,信陽王有了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他也不用擔心會投靠到太子或其他皇子的陣營去。

    「轉告你們主子,等一切塵埃落定後,朕便會下旨。」

    「草民遵旨。」

*             *             *

    無名山莊秦樂樂坐在溪旁的一顆巨石上,手裡握著釣竿,狀似隨意的享受著垂釣之樂,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時內心的煩悶。

    她已經有十天沒看見李楷了。那夜那道凝望逍遙樓如孤松般的背影,一直盤旋在她腦海裡,她忍不住有些愧疚的想,是不是那天她的態度太傷人了?

    不管他建議她認親的目的是什麼,她都不該把心底那股隱藏得很深、連自己都沒發覺的怨氣發洩在他身上。

    是恃寵而驕吧?仗著他對她的感情任性了!

    他該不會是在躲她吧?

    她知道他還在山莊,就是因為這樣才讓她懷疑他在躲她。畢竟這幾年來,除了腿傷痊愈之後偶爾會搞個神秘失蹤之外,一個連她的休假日都要把她拘在身邊,讓她除了睡覺之外根本沒有私人時間的人,突然身處在同一個地方卻一直不見人影,讓她不多想都難。

    原來如果他不主動找她,她就見不到他,是嗎?

    這種嚴重失衡的狀況,讓她心裡像是堵了口氣一樣,鬱悶得讓她想抓狂。

    「喂,你們主子現在在哪裡?」一時衝動,她對著空氣喊,全然忘了她口中所謂的「你們主子」目前也還是她的主子。

    周圍依然安靜,就在她以為身邊不是沒有暗衛,就是他們被下令不能告知她主子的行蹤,尤其她知道前者是不可能的,以至於她整個心情更加苦悶的時候,一道似遠又似近的沙啞聲音傳進了她的耳裡。

    「致遠書屋。」

    影十一心裡那個激動啊。終於,主子給的任務他終於完成了。

    那天主子交代下來,如果這位問了他的行蹤就直接告知,原本以為這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卻沒想到幾日下來,這位硬是提也沒提。

    反而是閣主,明明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連幾位鷹主都開始抗議閣主的無良剝削,卻還是每天都要問那麼幾次「她有沒有問過本少爺在哪」、「臭丫頭問過了沒」、「那該死的臭丫頭都沒有找本少爺嗎」、「十一、十二,你們是不是怠忽職守」。

    他欲哭無淚,差點以死表清白。

    所以,當這位終於問主子行蹤的時候,他因為太過激動才回話慢了一些。

    秦樂樂當然不可能知道影十一心裡有多委屈、多糾結,知道李楷現在在哪裡之後,反而冷靜了下來。

    找到他,見了面,然後呢?他們之間的問題依然存在,那……又何必再見?

    或許他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躲著她。

    算了,就這樣吧!她這邊在心裡逕自做了決定,全然忘了這種事情不是她單方面說算了就能算了的,尤其是遇到特別執著的李楷。

    「十二,不是說她問我在哪裡了嗎?為什麼都一個多時辰了還不見人影?是不是你和十一胡說八道的?」

    李楷很鬱悶,得到消息之後,他就在書屋的庭院裡來回的走著,不時的望向院門,或是功力運至極致,以傾聽有無他已經熟悉且萬分期待的腳步聲往這兒走來,可是到現在什麼都沒有。

    「閣主,秦姑娘確實問了,十一也告知她閣主在致遠書屋,這是千真萬確的。」影十二也很鬱悶,他也只是來回報「秦姑娘詢問了閣主行蹤」這個消息,想讓閣主高興點,本意是好的,可閣主卻直接把這消息當成「秦姑娘要來書屋了」,這……能怪得了他嗎?

    「算了,我只是說說,你下去吧。」李楷當然知道他不會「謊報軍情」,是他太急切了。

    「慕容,你的主意一點用也沒有,這些天她照樣過她悠哉的日子,就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已經失蹤好幾天了!」這幾天他是很忙,可是也不是忙到連見她的時間都沒有,要不是慕容旭出的鬼主意,他怎麼會連著幾天故意躲著不見她。

    「這……不是才幾天而已嗎?」慕容旭也很鬱悶,說他出的是鬼主意,這是對他這位名動王朝的花花大少的侮辱!女人不就都那樣嗎?他花花大少對女人的了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如果有出入,那一定是小樂樂的問題。

    「什麼才幾天,是已經足足一旬了!」沒聽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一旬不見,等於三十年啊!

    「好吧,那麼就來最後一招。」慕容旭豁出去。「苦肉計!」

    「苦肉計?」李楷皺眉。

    「閣主,您回想一下,當初聽到小樂樂要被杖斃時,您是什麼心情?看見她奄奄一息的時候,您又是什麼心情?聽到她被綁架,您又是什麼心情?這樣您應該就能理解了吧?」

    李楷沉默了。是啊,他確實理解了。「那你說說看,要用什麼苦肉計?」

    「簡單,剛好你們已經幾天沒見,就讓她《不小心》聽見這幾天閣主您是因為身受重傷,性命垂危,所以才不見人影的。」

    「慕容,你忘了十一已經告訴樂樂姑娘,閣主在書屋嗎?」柳紀之提醒他。

    「這還不簡單,因為不想讓她擔心,所以騙她的嘛!」

    李楷猶豫了,他不想欺騙她。

    「閣主,小樂樂性子外柔內剛,如果沒有外力剌激,她是不可能放棄堅持接受您的。」

    「好吧!安排下去,馬上執行。」

    秦樂樂心不在焉的從綺霞亭走了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一陣低語傳進她的耳裡,才緩緩的回過神來,發現聲音是從圍牆的另一邊傳來的。

    原本她也沒在意,正打算離開這裡,卻在乍聽到談話的內容時停下腳步。

    「少爺的傷勢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嗯,裴神醫又不在,普通大夫束手無策,慕容公子他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說少爺會不會就這樣……」

    「少胡說了,少爺一定會沒事的。」

    秦樂樂臉色發白,覺得眼前發黑。她剛剛聽到了什麼?他們說的少爺,不是李楷吧?不是吧?一定不是的!

    她想問清楚,可是繞了一圈終於來到牆的另一邊,已經不見人影了。

    對了,暗衛!

    「你們主子現在在哪裡?」她對著空氣問。

    空氣中一片沉寂,沒有回話。她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回答。

    她想到昨天才問過暗衛,暗衛回答說在致遠書屋不是嗎?所以剛剛那兩人口中的少爺並不是李楷!可是那個暗衛回答之前也沉默了好一會兒,是不是故意隱瞞她?

    如果……如果他真的受傷了,那應該會在房裡。

    她立即飛快的往懷松樓奔去,才跑沒多久,就已經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可是她沒有停,直到跑到懷松樓,才扶著牆彎腰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樂樂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是在釣魚嗎?今天收獲怎樣?」慕容旭從懷松樓走出來,看見秦樂樂,微笑的打招呼。看見她白中帶青的臉色,心裡有些擔憂,如果秦樂樂因此有什麼差錯,他八成會被閣主剝皮抽筋吧!

    「少……少爺……在嗎?」秦樂樂喘著氣問。

    「哦?閣主他……他不在,有事離開山莊幾天。」慕容旭一副心虛的樣子。

    秦樂樂看他的模樣,二話不說就走進懷松樓。

    「樂樂姑娘,他真的不在,你就不要進去了。」慕容旭攔住她。

    「讓開!」秦樂樂低低的說。

    「樂樂姑娘……」

    「讓開!」秦樂樂驀地抬頭怒喊,眼神冷得像冰一樣。

    慕容旭心下微微一凜。老天爺!他看見了什麼?小樂樂竟然……竟然有這樣冷冽的眼神!

    他忘了要演戲,下意識的讓開。

    秦樂樂走到房門前,猶豫了一下,終是伸手將門推開。

    濃濃的藥味充斥著屋內,原來……是真的。她身子微微一晃,扶著門框才穩住身子。

    繞過屏風,來到內室,就看見躺在床上的李楷緊閉著眼,臉色蒼白,其他的地方被覆在棉被下。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的?

    「樂樂姑娘,你怎麼會……」守在床邊的柳紀之看見她,很訝異的樣子。

    是啊,怎麼不驚訝,她天天開心的釣魚賞景吃美食,完全不知道主子在和死神搏鬥,自顧自的過著他給予的安逸生活。她真是可恨不是?

    她踉蹌的奔到床邊,又及時的停下腳步,沒敢撲上去,怔怔的站在床邊,雙眼眨也不敢眨的看著床上的人。「他……少爺他……怎麼會變成這樣?發生了什麼事?」

    「詳細情況我也不好說,只是之前出去辦事時,閣主總是有些心不在焉,疏忽了,結果被暗算。」柳紀之微微一嘆。

    秦樂樂覺得自己快窒息了。是因為她嗎?所以……是她害的!

    「大夫……怎麼說?」

    柳紀之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

    秦樂樂晃了一下,跌坐在床沿。「不會的……不會這樣的,我……我不相信!他傷在哪?我看看,我可以……」

    「閣主受的是內傷,內力散亂,造成內腑受損。」

    秦樂樂手一頓。內傷?所以她的專長……沒用?

    她眼淚撲簌簌的掉了下來。「不會的,我不相信,少爺他……」

    「樂樂姑娘,有什麼話,就趕緊對閣主說吧!我……先出去了。」柳紀之暗暗抹了把汗,趕緊離開房間。

    「少爺……別死……」她哽咽的低聲道,伸手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將臉埋進他的掌心。「別死,求你醒過來,我不要你死……」

    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逃避?

    「都是我的錯,嗚嗚……是我不好,該死的是我。」

    「丫頭……」李楷被她哭得心疼得要命,再也裝不了昏迷,只好醒來。

    「少爺,你醒了!」秦樂樂驚喜的抬起頭來。

    「丫頭,別哭了……」他輕聲的說,閉了閉眼。

    「別、別閉眼!」秦樂樂一急。

    「如果我死了,丫頭……別傷心……」

    「不會的!少爺不會死的!」

    「人總要一死,遲早而已,丫頭,來生,我們都做平民百姓,到時候,就咱們倆,一生,一世,一雙人好不好?」

    「不好、不好,奴婢不要來生,少爺,今生好不好,你堅持下去,裴神醫馬上就回來了,奴婢不再逃避了,少爺,你別死……」秦樂樂抓緊李楷的手,心慌得語無倫次。

    「丫頭也喜歡我嗎?」

    「喜歡,奴婢喜歡少爺,所以……別死,來生……來生喝了孟婆湯,就什麼都忘記了,少爺,咱們不要來生,好不好?你堅持一下,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她緊握著他的手,將臉埋進他的掌心,祈求似的不住的道。

    李楷再也裝不下去了,抬手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擁進懷裡。

    「噓,沒事了,沒事了,對不起,丫頭,別哭,我沒事。」他拍撫著她的背,溫柔的輕聲安撫。

    秦樂樂從他的懷裡抬起頭來,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一邊還抽泣哽咽著。

    「你騙我?你們……」她不知道此刻她該氣他的欺騙,還是該高興他沒事。

    「對不起,丫頭,可是如果不這麼做,你會一直逃避下去,你是屬於我的,我不會放手的,一輩子都不會。」

    「等契約到期,我就是自由的人,你又憑什麼把我留下一輩子?」

    「因為我喜歡你,因為我要娶你,這樣說夠清楚了吧!」這臭丫頭,非得要他把話說得這麼明白!

    「我不做妾。」她抬手抹掉眼淚。也罷,他沒事就好,幸好是假的,她再也不想體會那種可怕的感覺了。

    「娶,當然是娶妻,你聽過人說娶妾嗎?」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放心好了,你說的話我記得,一生一世一雙人,除了正妻之外,我的後院也沒打算讓其他女人加入。」

    秦樂樂沉默的埋頭在他胸懷,沒有說話。

    「怎麼?還有問題?」李楷輕撫她的後腦勺。

    「我們的身分太過懸殊,王爺和王妃不會答應的。」這點絕對無庸置疑。「這點我已經解決了,放心吧!」

    「你怎麼解決……難道是邢家?這才是你讓我認親的目的?」她突然靈光一閃,猜到這個可能。

    「呵呵!本來是這麼打算沒錯,不過既然你對邢家不滿,我也不會勉強你,放心,我的解決辦法不是這個。」

    原來不是為了利益,是為了她。秦樂樂心裡瞬間升起一股甜蜜。

    「那是什麼辦法?」

    「這……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李楷輕笑,先賣個關子。

    秦樂樂撇唇。算了,不追問,他的人品她還是信得過的。

    「還有問題嗎?」

    「還有一個。他們為什麼都稱你閣主?!」那時沒心神理回,現在可以有了。

    李楷一愣。「我好像忘了告訴你一件小事。」

    「什麼小事?和這個稱呼有關?」

    「嗯,聽過飛鷹閣嗎?」李楷微笑的望著她。

    秦樂樂錯愕的張著嘴,好一會兒才喃喃的道︰「別告訴我你就是飛鷹閣的閣主子!」

    「好吧,我不告訴你我就是飛鷹閣的閣主。」李楷順從的笑。「還想知道什麼?」

    「暫時沒有了。」光是這個消息就要讓她消化很久。原來是飛鷹閣,難怪能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就把學館和醫院創立起來,並上軌道,穩定發展。

    「關於飛鷹閣的事,以後我會慢慢的說給你聽,現在談談我們的事。」

    「好。」秦樂樂瞥了他一眼,最後點頭道︰「我會好好的考慮。」

    李楷一愣,沒料到還有後面一句,抓著她的肩,低下頭灼灼的瞪著她。

    「考慮?臭丫頭,什麼意思?」

    「哼!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事關終身幸福,我當然要考慮清楚啊!」秦樂樂輕哼一聲,紅著臉撇開頭,也避開他那灼熱的視線。

    「晚了。」李楷霸道的說︰「臭丫頭,你只能乖乖的認命,當本少爺的夫人了。」

*             *             *

    兩人感情明朗化,秦樂樂最想告訴的人,便是肖爺爺和肖奶奶了。

    由於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們,所以趁這個機會,她打算回城探親,並把這個消息告知兩位老人家。

    清晨,一輛外觀樸實無華,內裡寬敞舒適的馬車停在無名山莊門口。

    逍遙樓裡,秦樂樂手裡拿著剛從李楷手上接過的帷帽,一臉糾結。

    「為什麼我必須戴這個東西?」秦樂樂不解蹙眉。這個時空對女子的約束沒那麼嚴格,所以以前她出門都不曾遮掩容貌。

    「你忘了,《秦樂樂》仍被綁架,雖然一切都在掌握中,但是為免橫生枝節,還是小心為上。」

    「那……我也可以像你一樣啊!」她看著李楷此刻頂著一張很平凡的臉,丟到人群裡大概就找不到了,心裡真的很興奮。「既然你都易容了,我也可以易容。」

    「下次吧,這次時間來不及,你昨天不是讓我派人去通知肖掌櫃,說今天早上會去探望他們嗎?讓兩位老人家久等可不好。」李楷承諾。「戴著,好嗎?」

    如果李楷強硬命令,她也是會乖乖戴著,只是心裡難免會嘀咕幾句,可現在他卻對她說「好嗎」,於是,她沒有一絲怨言的點頭,臉上還掛著傻笑。

    李楷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和寵溺,接回她手裡的帷帽。

    「等進了城,要下馬車的時候再戴上。」

    「嗯。」她點頭。

    之後兩人上了馬車,一路往懷安城駛去,等進了城,便直接來到玉品軒的門口。

    秦樂樂一下車,就看見在門口處張望的肖奶奶。看見秦樂樂,她立即開心的招手。

    她立即上前,攙扶著肖奶奶走進玉品軒裡,李楷吩咐駕車的侍衛幾句,在馬車駛離後,也隨後踏進玉品軒。

    「這位公子,隨意看看,咱們玉品軒的飾品做工用料都是一等一的……」

    「在下是和掌櫃夫人一起來的,她們人呢?」李楷打斷夥計的介紹。

    「喔,夫人他們到東後院去了,公子這邊請。」夥計趕緊引路。

    李楷點頭,順著夥計指的路往後面走去。

    玉品軒後院分為東西兩院,兩院是分隔開來的。西後院是玉品軒製作飾品的工坊和庫房,出入控管極為嚴謹,閒人勿入。而東後院是一處景觀小花園,屋子只有一間廳、一間房,是肖掌櫃平時短暫休憩的地方。

    此時,小花園的葡萄架下,肖掌櫃和其夫人以及秦樂樂對面而坐,秦樂樂已經脫下帷帽,表情略顯凝重,肖掌櫃倒似在安慰她。

    「發生什麼事了?」李楷覺得有異,上前詢問。

    「你來啦!」秦樂樂瞧見他,勉強露出一抹笑。

    「笑不出來就不要勉強,很難看。」李楷皺眉,他不需要她強顏歡笑。

    「這位是?」肖掌櫃立即起身。怎麼這個陌生人會突然跑到後院來?

    「老爺子,坐下坐下,沒事兒,這位是信陽王府的三少爺。」肖奶奶低聲的說,剛剛秦樂樂已經告訴她了。

    「原來是李三少爺,這真是……」肖掌櫃眼帶驚奇的看著李楷那張臉,下意識的一低頭,這三少爺的腿不瘸了?!

     「打擾了,肖掌櫃。」李楷客氣的說。

    「哪裡哪裡,三少爺能來,小店蓬蓽生輝,萬分榮幸。」肖掌櫃受寵若驚,沒想到這位三少爺會對自己這麼禮遇。

    李楷在秦樂樂身邊坐下,在石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怎麼了?」他低聲詢問,見她眉間有一抹難掩的愁緒,心有些疼。

    「肖爺爺說,我的大哥前兩天找上門,要爺爺把我交出去。」秦樂樂眉頭緊蹙。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與那些人有任何瓜葛,可是為什麼他們又出現?「他們為什麼會找上肖爺爺?他們怎麼會知道肖爺爺和我有關?」

    「別擔心,我派人去調查,很快就會有消息。」李楷打了個手勢,一直追隨於暗處的影衛便領命前往調查了。

    「樂樂,別擔心,不會有事的。」肖奶奶安慰道。

    「我不是替自己擔心,我只是怕他們找你們麻煩,你們不知道那家人有多無恥多可惡,他們根本……不是人!」想起夏小婉的記憶中那淒慘的童年生活,真不是人幹得出來的。

    「他們那家人,就像噁心的吸血蟲子,一讓牠吸附上,除非吸乾了血,或把那塊肉給割掉,否則怎麼也除不掉。」秦樂樂咬牙恨恨的說,一雙小手緊緊的揪著他的衣襟,埋頭在他懷裡輕顫。「那家人……那家人……只要一想到身上流著一半和他們一樣的血,就覺得噁心,恨不得割開血管把那骯髒的血流光……」

    「噓、噓!沒事了,放心,有我在呢。」李楷輕攬著她,溫和的拍著她的背安撫。「不會有事的,丫頭,相信我,一切都會好的,我不會讓那家人有靠近你的機會,不要害怕,你是秦樂樂啊!那個敢怒罵本少爺的小丫頭,敢虐待本少爺的大膽丫頭,這天下,本少爺稱第二,就無人敢稱第一,你連這樣的我都敢狠狠的踢一腳了,那些人有什麼好怕的?」

    「呵……」秦樂樂低低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但心裡確實舒服了些。她疲累的閉上眼睛,無力的靠在他懷裡,汲取他的溫暖。

    「肖掌櫃,借個地方。」李楷指了指那間房。

    「好,三少爺跟我來。」肖掌櫃心疼的看了眼秦樂樂,和肖奶奶開了房門,稍作整理,便退了出去。

    李楷抱著她坐在床沿,秦樂樂仍窩在他懷裡。

    「丫頭,你害怕什麼?」他一下一下撫著她的髮,低聲的問。「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無能為力,任憑打罵的小女孩了,你長大了,而且你身邊有我,就算他們出現在你面前,我也會讓他們連你的衣角都碰不到,我這麼厲害,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不想見他們,不想再和他們有任何牽扯,夏小婉已經死了,我是秦樂樂……」她緊手臂,緊緊的抱著他。

    「丫頭不想見就不必見,放心,沒事,我在呢。」

    「嗯,謝謝你,若竹。」秦樂樂眼淚再次漫出眼眶,是感動,是欣慰。幸好有他,她為此感謝上天,也許她的穿越,就是為了要遇見他。

    「影二回來了,你要一起聽嗎?」李楷望向窗外,低聲的說。

    「好。」秦樂樂點頭。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27 05: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27 03:44 PM 編輯


    【第十章】

    黑色的身影一閃,出現在離床前五步的距離。

    「影二參見閣主、閣主夫人。」影二單膝跪地。

    對影二的稱呼,李楷很滿意的點頭,秦樂樂則微紅了臉,想糾正,卻又覺得會不會小題大作,最後什麼也沒說。

    「查到什麼了?」李楷問。

    「屬下查到,五天前邢家長房派人到夏家,說要接回他們邢家的外孫女夏小婉,給夏家五天的時間找到夏小婉,否則就上衙門控告夏家一門謀財害命。」

    「邢家?」厭惡邢家的人是她秦樂樂,夏小婉對邢家似乎沒什麼感覺,她年紀太小,邢家對她來說就只是一個陌生的家族,最多,就是母親的娘家,如此而已。

    「這次對付邢家的行動,負責的是哪個鷹主?」李楷沉吟一會兒才問,這次他只是把任務傳達下去,並沒有過問交給誰負責。

    「訊鷹主。」影二回答。

    果然,被他猜中了。

    「邢家這次的行為,是不是因為慕容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慕容那個傢伙就是喜歡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美其名說這樣比較有趣,實際上他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慕容鷹主在以飛鷹閣名義接收邢家三分之二產業的那天,邢老家主詢問邢家何時得罪飛鷹閣,讓飛鷹閣如此趕盡殺絕。」

    「這就叫趕盡殺絕?看來邢老家主見識淺薄了,改天得讓他嘗嘗什麼才叫趕盡殺絕。」李楷冷笑,看見秦樂樂一臉疑惑的望著他,他對她微微一笑。「晚點告訴你。」

    秦樂樂點頭,沒有追問。

    「繼續說。」李楷示意影二繼續。

    「慕容鷹主回答邢老家主,是邢家無視某人的存在,不顧某人的生死,那麼某人也就無視刑家的存在。既然某人無視邢家,就代表邢家是不存在的,那就不該再存在了。」影二說完,暗暗的鬆了口氣。

    「那個……你聽懂了嗎?」秦樂樂聽得一頭霧水,只是一直聽到什麼某人存在不存在的。

    「嗯,聽懂了。」李楷笑了笑。

    「為什麼我聽不懂?」

    「你的腦子不是用來思考的,聽不懂無所謂。」他拍拍她的頭,安慰的說。

    影二低垂著頭硬憋著笑,閣主又損夫人了。

    「所以邢家聽了慕容鷹主的話,推測出這個某人很有可能就是他們唯一的外孫女,也推測出飛鷹閣打算徹底滅了邢家,所以立即派人上夏家討人,希望藉此能保住剩下的產業。」影二續道。

    「夏家的人又為什麼會找上肖爺爺?」秦樂樂疑問。

    「據他們說,是偶然間看見肖掌櫃帶夫人進信陽王府,後來只見肖掌櫃出來,不見你,就以為肖掌櫃將您賣了,原本他們想分一杯羹,不過礙於肖掌櫃他們得罪不起,所以沒有行動,這次因為是邢家來要人,夏家的人覺得有底氣了,馬上上門,不僅要討人,還打算訛詐一筆銀子,不然就要控告肖掌櫃拐賣幼童。」

    「什麼。」秦樂樂聞言又驚又怒。「肖爺爺竟然只說他們上門找我,這事情也簡化得太過了,那一家人簡直是無恥至極,沒有無恥,只有最無恥!」

    李楷示意影二退下。

    「丫頭想怎麼做?」他微笑問。

    秦樂樂白他一眼。「不好意思,我的腦子不是用來思考的。」

    「哈哈!」李楷忍不住大笑。「丫頭總算承認了,嗯,也算有自知之明。」

    「你!」秦樂樂氣結,突然眼珠兒一轉,慧黯的一笑。「我突然覺得其實一個人生活挺自在的,既然自己一個人能過得好,也就沒必要……」

    「臭丫頭,威脅我,慢了。」李楷屈指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這一輩子注定和我糾纏在一起了。」

    可惡,為什麼他都不怕她的威脅!

    「稟閣主,影一有要事回報。」虛空中,低沉的嗓音響起。

    「現身吧!」李楷拍了拍被嚇一跳秦樂樂。

    影一現身,距離、姿勢完全和方才的影二無異。

    「稟閣主,今日早朝皇上下旨,廢太子,圈禁於府中,無旨不得隨意出入;將四皇子、五皇子逐出皇室,貶為庶民,搋奪鳳姓,並有數十位文武官員一並落馬,兩位親王被降了爵位,取消世襲罔替。」

    聽著這個震驚天下,引發不小動亂的消息,李楷卻只是微微的笑著。

    「影五報。」另一個人影又突然出現。

    秦樂樂發現自己被這樣接二連三的震撼後,已經不會再受到驚嚇了。

    「稟閣主,信陽王府世子與承平大將軍被禁衛軍拘捕,貶為庶民,打入天牢,擇日候審。影七已回歸,一切安好。」

    「影九報。」又來一道,秦樂樂有些麻木了。「稟閣主,王府上空燃起一道信號煙火。」

    終於啊!李楷終於有較為強烈的反應了。

    「丫頭,走,咱們回王府,接聖旨。」

    「聖旨?」秦樂樂疑惑,「那應該不關我的事吧?」

    「呵呵,你錯了,當然關你的事。」李楷愉悅的笑著。「走吧!回去就知道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封信陽王三子為世子,賜婚和樂郡主,擇日完婚,欽此。」

    一道聖旨,打亂了整個信陽王府。

    信陽王對於失去兩個兒子早有心理準備,所幸最寵愛的小兒子深得皇帝寵信,沒有在這次的皇權動亂中受到牽累,還賜婚和樂郡主,對信陽王來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過……本朝何時多了一個和樂郡主?

    信陽王妃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兩個兒子同時被廢,眼中釘的庶子不僅雙腿完好,還意氣風發的上位,這一連串的打擊讓她一病不起。

    對於這些消息,李楷算是三個主子裡最平靜的一位,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然而,事實也是如此。

    唯一脫出他控制的,就是他的丫頭秦樂樂了。

    「該死!還沒有她的消息嗎?」李楷憤怒的來回踱步。

    瞪著桌上另一道還沒有宣讀的聖旨,那是皇上收秦樂樂為義女,封為和樂郡主的聖旨,沒有當眾宣讀,是因為他想給她一個驚喜,沒想到……

    他悔恨死了,幹麼沒事賣關子,結果呢?

    那道賜婚的聖旨一宣讀完,這臭丫頭就玩留書出走,給他搞失蹤!

    什麼祝福他和和樂郡主百年好合,她就這麼不信任他嗎?已經三天了,竟然還沒有查到她的行蹤,這讓他忍不住懷疑,暗中是不是有什麼人在搞鬼!

    有人搞鬼?李楷微微一頓,該死,他早該想到!

    「慕容呢?」他厲聲問。

    「慕容鷹主正全力追查樂樂姑娘的行蹤。」

    「把他給我叫回來!」一定是他,肯定是他,非得是他不可!

    沒多久,慕容旭懶洋洋的走進來。

    「閣主不是急著追查小樂樂的行蹤嗎?怎麼突然叫我回來?」

    「她在哪裡?」李楷不說廢話,直截了當的問。

    「還沒查到呢。」慕容旭很遺憾的說。

    「慕容,你把她藏到哪裡去了?或者你把她送到哪裡去了?」

    慕容表情一僵,隨即痞痞的一笑。「呵呵,閣主果然英明,沒想到只三天就被您給猜到了。」

    「說!」李楷握緊拳頭,極力忍著想要一拳揍斷慕容鼻樑的衝動。

    「閣主,既然您都已經接受了賜婚,那就放開小樂樂吧!她並不願意……」

    李楷將桌上的聖旨丟給慕容旭,打斷了他的勸說。

    「把這道聖旨給我看清楚,然後告訴我,你有多愚蠢!」

    慕容旭一凜,打開聖旨,看清楚內容之後,臉色一沉,旋即變得無比尷尬。

    「這……閣主,這怎能怪我呢?您只提過您跟皇帝交換條件,又沒告訴我們是什麼條件,我怎麼會知道……」完全沒想到所謂和樂郡主,竟然就是小樂樂。

    「現在可以說她在哪裡了吧?」

    「哦,我把她送上往北方的虎嘯商隊裡……」

    砰地一聲,李楷一拳揮向慕容旭,直接打飛了他,並且打斷了他的鼻樑。

    「自己去暗塔領罰。」一拳揮出後,人影一閃,眨眼間已經不見了蹤影,連帶的那道聖旨也消失,只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啊!我的鼻子斷了!」慕容旭倒地,搗著鼻子哀號,血從他的指縫流下。

    「活該!」柳紀之在一旁,一點也不同情他。

    「白痴!」鬼夜端著茶慢慢的品著,落井下石。

    「這能怪我嗎?小樂樂那麼傷心,我怎麼忍心拒絕她的要求。」慕容旭喊冤。

    「再說,我如果不幫忙,讓小樂樂胡亂闖,到時候真遇到壞人怎麼辦?」

    「你就繼續辯吧!」柳紀之哼了哼。「我累了,三天沒闔眼,睡覺去。」

    「我也是。」鬼夜也跟著離開。

    「我的鼻子怎麼辦?裴林那傢伙還沒回來啊!」慕容旭哀號。「啊!我好像聽見閣主說去暗塔領罰……」

    暗塔啊!那是對飛鷹閣成員而言最恐怖的存在,閣主竟然讓他去暗塔?!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他!

*             *             *

    秦樂樂站在封家堡那宏偉的巨大城門前,心裡升起一股敬畏。

    聽說這封家堡的一切建設,都有那位同鄉參與。

    「小姑娘,你站在門口已經半個時辰了,是不是有什麼困難?」一名守衛終於上前,關心的詢問。

    這都是因為秦樂樂長相太具欺騙性,太惹人憐愛了。

    「守衛大哥,請問你們堡主夫人在嗎?我是來找她的。」秦樂樂鼓起勇氣豁出去了。既然都到門口了,不見見同鄉不是太遺憾了嗎?雖然她不知道同鄉會不會認她。

    「找夫人?」守衛訝異,眼底閃過一絲警惕。「請問姑娘貴姓,找我們夫人有什麼事?我們好通知夫人。」

    「我姓秦,其實沒什麼事,只是和你們夫人是同鄉,所以經過這裡就順路來拜訪。」秦樂樂覺得自己有點莽撞了,高門大戶的,應該有許多規矩吧。

    「原來姑娘也是梭城人?」守衛熱切的道︰「我這就向內堡通報。」

    「麻煩守衛大哥跟你們夫人說,我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

    「哦,二十一世紀?」守衛腦袋懵了一下,不是說是夫人的同鄉,怎麼又變成這個什麼二十一世紀,有這個地方嗎?

    「是的。」秦樂樂點頭。「如果你們夫人聽不懂,那就是我找錯人了,如果聽懂了,請轉告她我只是來見見同鄉,沒有任何意圖。」

    守衛雖然疑惑,但還是點點頭,轉身讓人進去通報。

    秦樂樂走到一旁靜靜的等待,等待時,思緒不由得轉到李楷身上。

    離開王府已經半個多月,她想他了,可是她是不會回頭的。

    當初聽到賜婚的聖旨時,她雖然有些懵,可是並沒有太大的驚慌,她下意識的相信李楷能把這件事情解決,只要他不願意,他甚至會直接不接聖旨。

    可是沒有,他接了,不僅如此,他謝恩的聲音充滿愉悅,喊得特別響亮。她知道,他對於皇帝的賜婚很高興。

    心很痛,她不懂為什麼眨眼間就變了,前一刻不是還對她信誓旦旦,為何下一刻便風雲變色?

    但是她絕對不會搖尾乞憐,君既無情我便休!

    所以她離開了,在他被許多人和事纏得無法分身的時候。

    「誰找我?」突然一道清亮悅耳的嗓音傳來。

    「參見堡主,堡主夫人。」守衛立即恭敬的見禮。

    秦樂樂回過神來,抬眼望去,立即被驚艷了,好一對璧人,這個極美,氣質又很好的女人,就是堡主夫人歐陽初茵?

    就在秦樂樂還在思考時,那名女子已經走過來。

    「你好,我是歐陽初茵,是你要找我嗎?」歐陽初茵微笑的看著這位同鄉,低聲開玩笑的說︰「我們要不要來一句天龍蓋地虎什麼的暗號?」

    秦樂樂聞言噗哧一笑,眉眼間的愁緒消散了不少。

    「你好,我是秦樂樂,來自二0一三的台灣。」

    歐陽初茵聞言眼睛一亮,當真是同鄉呢。

    「我們先進去,慢慢的聊,好嗎?」她提議,這裡人多口雜,說話不方便。

    「不會打擾嗎?」秦樂樂第一眼就很喜歡這個同鄉,她有一種特別的氣質,很迷人,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親近,這是一種個人魅力吧。

    「當然不會,我很歡迎,如果你沒有要急著離開的話。」

    「沒有,我現在是自由身,暫時還沒有什麼打算。」

    「那就先在我這兒住下。」歐陽初音挽著秦樂樂的手,領著她走進封家堡,把她家堡主夫君撇在一旁。

    「我想你一定很懷念現代化的衛浴設備吧?」

    「是啊!超級想念的,還有現代的美食。」秦樂樂興奮的點頭。「你知道嗎?我在南方聽了好多你的事跡,還有那個豆腐,差點害我穿幫,我的前主子還問我怎麼會知道封家堡堡主夫人的獨家秘方呢!我就是那次才知道你的存在,那時就猜想,你是不是同鄉,你的名聲實在太響亮了。」

    「說到名聲,永康醫護專業人才培訓學館的館主,好像就叫做秦樂樂。」歐陽初茵笑望著她。「雖然永康醫院的院長不叫秦樂樂,不過我想應該也和你有關吧?」

    「呵呵,連這麼遠的地方都知道了啊!」秦樂樂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其實我只負責培訓第一批學員,總共就十個學生,還是我前主子手下的家眷。」

    「這是拋磚引玉,沒有你,就不會有接下來的一切,所以又何必太過執著呢?」歐陽初茵笑得非常美麗。

    「我知道,我並不是很在意這些,就只是希望我的專業能有發揮的空間,能對人類做點貢獻,我那前主子……」秦樂樂突然沉默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

    「樂樂,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可以。」秦樂樂點頭。

    「樂樂,我們可以算是一見如故吧!我很喜歡你,所以我不希望看見你這麼不快樂。」歐陽初茵伸出一隻纖纖玉指,輕輕畫過她的眉間。「這裡總是微微的皺著,眉間總是染著一縷輕愁,你有心事,而且還是傷心事,如果你願意,可以跟我說說,或許我能幫上忙,就算幫不上,吐吐苦水也好。」

    秦樂樂一直掛著的笑容慢慢的垮了下來,壓抑了好久的情緒終於潰堤。

    「我愛上我的前主子,本來我以為他也愛我,可是前幾天皇上下旨賜婚,他很高興的接受了……」

    「聖旨無法違抗,這點你應該知道,當然,我不是在替你前主子說話,我只是說出一個事實而已。」

    「我知道,不過他不一樣,他狂妄霸道,他有底牌,就算抗旨皇上也不會對他怎樣,我難過的是,前一刻他才在跟我說兩人的未來,可是一轉身,就開心的接受了賜婚……」

    「所以你就離家出走,跑到這裡來?」歐陽初茵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接旨後你們沒有談一談嗎?」

    「沒有,我直接跑了。」秦樂樂搖頭。「沒什麼好談的,我老就跟他說過我的原則,一生一世一雙人,床上絕對不能有第三個人,既然他另謀發展,和我就沒有關係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說什麼。如果你沒有其他計劃,就先住下來,就當度假散心。」

    「謝謝你,哦,我該怎麼稱呼你?」

    「叫我初茵就好了,別叫什麼堡主夫人的。」

    「好,初茵,那我就暫時打擾了。」

*             *             *

    李楷覺得自己快要發狂了。他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闔眼了,現在情緒壞得很。想到當初追到虎嘯商隊時,竟然沒有丫頭的人影,一開始他以為慕容旭騙他,在發現商隊裡有人臉色古怪的時候,心裡升起了不祥的預感,一度以為她的丫頭被害了。

    他厲聲質問,發現商隊的隱瞞似乎在保護某人,他沒有耐性跟他們周旋,幾次凶狠的手段便問出了真相一他的丫頭被商隊一個瘋女人給趕走,就在第一天,而他們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也就是說他徹底失去丫頭的蹤跡了。

    丫頭會去哪裡?有沒有被欺負?會不會被抓了?

    等等,她曾說過,有機會想去封家堡拜訪堡主夫人……

    這是一線希望!

    他二話不說立即趕往封家堡,連日不眠不休,累垮了好幾匹馬,總算抵達了封家堡山下的祁連鎮。

    他想馬上上山去封家堡,不過後來決定先在客棧稍做修整後再上山拜訪。

    沒想到他剛上了山,遠遠的就看見秦樂樂跟一個女人有說有笑的往堡裡走,手裡還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這個該死的,專門生來克他的臭丫頭!李楷唯一的反應就是運起輕功往她飛掠過去。

    「警戒!有人闖堡!」封家堡大門的守衛發現,驀地大喊。

    「秦樂樂!」他沒有理會那些守衛,也沒有去看一眼秦樂樂身邊的女人,瞬間已經來到秦樂樂身邊。

    不是秦樂樂反應慢,而是李楷速度太快,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被他圈鎖在懷裡了。

    「李楷?」秦樂樂大驚。「你在這裡做什麼?放開我!」

    「應該是我問你,你在這裡做什麼?」李楷黑著臉質問。

    「沒做什麼,只是到處走走。」秦樂樂掙扎著。

    守衛們形成包圍陣式,慢慢的靠近,卻被他們堡主夫人揮手示意退下。

    「樂樂,不介紹一下?」歐陽初茵打量了一陣之後,發現這個男人眼裡只有秦樂樂,對她這個大美人連瞥都沒瞥上一眼,光是這一點她就能肯定,這男人愛慘了秦樂樂。

    顯然秦樂樂神經粗得跟大腿一樣,這麼明顯的事實都看不出來,竟然還搞到離家出走。

    「初茵姊,這位是李楷,是我的前主子;少爺,這位就是封家堡堡主夫人。」秦樂樂被他緊緊的圈鎖在懷裡動彈不得,只能保持這個姿勢為兩人介紹了。「少爺,先放開我。」

    「李公子如果不嫌棄,就一起進堡,然後和樂樂好好的談一談,我想你們很需要。」

    李楷點頭,謝過了歐陽初茵,雖然放開了秦樂樂,卻仍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身邊半步。

    兩人來到秦樂樂暫居的院子,一進房,秦樂樂便面對李楷,嚴肅的看著他。

    「若竹,我是不會和你回去的!既然你已經接受了賜婚,就不應該再來找我。」

    「秦樂樂,你就這麼不信任我?」李楷心裡其實有些受傷。

    「你錯了,我很相信你。」秦樂樂自嘲的一笑。「你大概不知道,在聽到那位公公宣讀聖旨內容時,我雖然錯愕,但是我是相信你的,我信你不會負我,以你的個性,就算是抗旨我都不會意外。可是……我聽見的是你愉快謝恩的聲音,看見的是你歡愉的笑臉,那一瞬間……」秦樂樂紅了眼,垂下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丫頭……」

    「就這樣吧!若竹,既然你已經做了選擇,那麼就不要再多做糾纏。」眼淚一滴滴落在腿上,被布料吸收,只留下少許的濕痕。

    「聽我說,丫頭,我高興是有原因的。」李楷嘆了口氣,想將她抱進懷裡,卻也知道沒解釋清楚之前,她不會順從。

    這丫頭是一身倔骨頭,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誰教他就是喜歡她。

    「看看這個。」他將那道聖旨遞到她手中。

    「聖旨?我不看。」將聖旨塞還給他,賜婚給他的這麼婚事,噁心她是吧!

    「好吧,你不看,我念給你聽。」李楷不和她糾纏,直接宣讀手上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日,秦氏女秀外慧中,蕙質蘭心,性情溫良,慈心向善,設學館,建醫院,功在社稷,造福百姓,救其身苦病痛,朕心甚慰,今收為義女,封和樂郡主,別疏錫壤之封,用示展親之意。

    「另信陽王世子李楷,適逢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和樂郡主待字閨中,與信陽王世子堪稱天造地設,為成佳人之美,特將和樂郡主許配與信陽王世子為世子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佈告中外,鹹使聞知。欽此。」

    秦樂樂傻了,聽得有些迷糊,乾脆將聖旨搶來自己看。

    「怎麼會……我……這……怎麼回事?皇帝怎麼會收我做義女?就因為學館和醫院?等等,和樂郡主就是我?」她終於看到重點。

    「所以對這個賜婚,我很開心。」李楷一把將她擁進懷裡。

    「怎麼會這樣?這太不可思議了……」秦樂樂呆呆的被他抱在懷裡。「是你?」

    「嗯,我幫皇帝解了毒,救皇帝一命,保住他的帝位,還幫他找齊皇子們的罪證,我的條件就是讓皇帝收你做義女,賜婚與我。只是要讓皇帝收你為義女沒那麼簡單,我做的事情又不能拿在檯面上表揚,皇帝又不能無緣無故收一個民間女子為義女,幸好有學館和醫院,正如皇上說的功在社稷,造福百姓,所以才會有這道聖旨的出現,丫頭,你為自己贏來了不輸於我的身分地位。」

    雖然他這麼說,但是她知道,若不是他,就算學館和醫院貢獻再多,皇帝也不可能收她當義女,還封她當郡主。

    「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你早告訴我,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心裡有點酸、有點甜,很感動、很甜蜜、很開心。

    「誰知道你平時傻乎乎的,反應遲鈍,結果逃起來速度特別快。」李楷用力的揉了揉她的頭。「下次敢再找別人幫忙離家出走,看我怎麼教訓你。」

    哼!紙老虎,她才不怕咧!

    「是慕容旭主動找我說要幫我離開的,可不是我找他的。」她澄清。「肯定是你這個做閣主的讓人家心裡不滿。」

    李楷一挑眉。好個慕容旭,竟然敢唆使丫頭離開,還騙他說是丫頭求他幫忙的!走著瞧,等他回去,一定要讓他脫一層皮!

    而遠在南方懷安城的慕容旭,突然打了一個寒顫,狠狠的打了幾個噴嚏。

    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眼珠子轉了轉,摸摸還腫脹的鼻子。看來他還是找個地方避難去吧!

    至於暗塔領罰……那是什麼?他根本沒聽到閣主說什麼。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27 05: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27 05:11 PM 編輯

尾聲


    無名山莊綺霞亭

    夜半子時,秦樂樂偎在李楷的懷中,已經昏昏欲睡。

    他們成親已經五年,這五年來,秦樂樂就像掉進蜂蜜罐裡的熊一樣,日子過得幸福甜蜜。

    這期間,因為她一直未孕,信陽王數次要李楷娶側妃,都被李楷斷然拒絕,就算信陽王以無後大不孝逼他,他依然沒有應允,甚至要信陽王自己再生幾個,反正信陽王不到五十,真要生也還行。

    幾次過後,他們乾脆搬到無名山莊,一年大半的時間都在這裡生活,偶爾回王府探望信陽王,李楷都會積極的促成「弟弟」、「妹妹」的到來。

    終於,在他們成親後第三年,信陽王一名侍妾傳出懷孕的消息,並在來年生下了一名男嬰,取名李玄。

    「丫頭,快醒醒。」李楷叫醒懷裡的秦樂樂。

    「嗯,我想睡……」秦樂樂睏得睜不開眼睛。

    「丫頭,快醒來,不然會後悔喔!你不是一直想看山谷裡的星空嗎?好不容易等到了。」李楷視線望著眼前星光燦爛的山谷,這是他第二次看見這種景象。

    秦樂樂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瞌睡蟲瞬間跑光光,猛地睜開眼從李楷的懷中坐了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璀燦閃耀的星光,布滿了整個山谷,就像天空突然倒了過來一樣,就在他們腳下。

    這景象,十足的震撼。

    「好美……好美啊!若竹,真是太不可思議了,自然界的奇跡真是太令人讚嘆了!」秦樂樂歡喜的說著,就算很激動,卻還是下意識的放輕了聲音,生怕驚擾了這樣的奇跡。

    直到整整兩刻鐘後,就像突然停電了一樣,滿谷的星光瞬間消失無蹤。

    「啊……」秦樂樂惋惜的嘆了一聲。「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機會。」

    「會有的。」李楷笑著親吻她微噘的唇,拉了拉她身上的毯子,避免她被夜風吹襲。「哪,丫頭……」

    「嗯?怎麼了?」秦樂樂好奇的問。

    「夏家沒了。」李楷簡單的說。

    她聞言一怔。「沒了是……什麼意思?」

    「夏家的庶長子沉迷賭博,欠下了一大筆賭僨,去年冬天夏家的那間破房子被賣掉抵了小部分賭債,另大半部分,用夏家庶女抵了,一家人現在流落城外,白日進城靠乞討維生。」

    秦樂樂沉默了好久,聽見他們的淒涼下場,她感覺到心裡那積壓的怨恨慢慢消散,沒多久,她渾身一輕,眼淚不知不覺掉了下來。

    她知道,夏小婉最後一縷執念終於消散了。

    「謝謝你。」她將臉埋進他的懷裡,低啞的說,抬起頭來,臉上雖帶著淚,卻笑得分外燦爛。

    月光下這明媚的笑容,是他見過最美的笑容,在往後很長很長的時間裡,這個笑容在他的記憶中依然鮮明。

    「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見你流淚。」李楷愛憐的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吻了她一下。

    「喜極而泣呢?」她輕笑一聲,問道。

    「勉強允許吧!」李楷點了點她的鼻子。「夜裡風涼,咱們回房吧,明日還要回城替肖奶奶過六十大壽呢。」

    「嗯。」秦樂樂慵懶的窩在他懷裡不想動。「你抱我回去。」

    「樂意效勞,我的丫頭。」李楷低笑,打橫將她抱起,明明幾個飛縱便能抵達,卻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著。

    秦樂樂雙手圈著他的頸項,舒服的靠在他的胸膛,夜裡的園子有點點閃爍的螢火蟲,看起來既神秘又美麗。

    「對了,一直忘了說,邢家已經從四大家族除名,這件事你知道吧?」

    「嗯,不是好多年前就除名了嗎?」她懶懶的說。

    「是啊,當初只接收了邢家三分之二的產業,不過上個月又接收了剩下的一半,現在的邢家,只是普通的小商賈,養活一大家子能夠溫飽而已。」

    秦樂樂沒有發表意見,因為她已經不在意了。

    「丫頭,如果你想讓他們更慘,我會吩咐下去……」

    「不用了,這樣就好,失去了富貴,每日汲汲營營只夠溫飽,他們的日子想必不會好過,畢竟富貴慣了,這種生活對他們來說已經夠殘忍了。」

    她輕聲的說︰「我已經不在意了,若竹,因為你給了我很多很多幸福,把我的心裝得滿滿的,再也沒有空隙裝那些仇恨,我們別管他們了。」

    「好。」李楷深吸了口氣,自己的努力,成效很好,不是嗎?

    「還有事嗎?」秦樂樂偏頭笑望著他。

    「皇上說,夏天荷花季,他要吃他義女做的荷花餐。」李楷有些無奈的說。

    「皇帝義父是不是又找你抬槓了?」秦樂樂想到那個「可愛」的皇帝,就忍不住想笑。

    「他就是心眼比針尖小,當初我可是幫了他大忙,不過就是順手玩了一下,他就計較到現在,真是小心眼,虧他還是皇帝。」

    「呵呵,為什麼我覺得你跟皇帝義父越來越像了?」不是外表,而是性子。

    李楷全當沒聽見。「反正離荷花季還有一個多月,到時候再說。」

    「嗯,還有嗎?」她蹭了蹭他的胸膛,尋了個舒適的位置靠著,秀氣的打了個呵欠。真睏。

    「沒了。」李楷將她攬緊。「睡吧,我抱著你。」

    「嗯,我有事兒要說……」哈啊!又打了個呵欠,眼皮打架,意識開始渙散。

    「什麼事?」腳步放得更穩,不讓她感覺到震動。

    「……唔,我…懷孕……」沒能說完,已經沉沉睡去。

    李楷腳步停了下來,頭一次,他的臉上浮現了他常常對她說的偽裝大智若愚的傻乎乎表情。

    「丫頭?」他聲音微微顫抖。

    沒有回應,她已經睡得很沉了。

    「懷孕了?」李楷低喃,腳步輕之又輕的繼續前進。

    調養了這麼多年,她終於懷孕了。

    他太高興了,不是因為有孩子,而是因為這代表她的身體好了!

    「呵呵!丫頭,這種事你都這麼玩我,話說得不清不楚的……」他低低的抱怨,嘴角卻揚著極其柔軟的弧度,久久不散。

    【全書完】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10.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